以恶为人性之本质。但道德若要成为现实,仅讲性善是不够的,还必须为道德的必要性找到根据,作出说明。象山以本心来说明性善,用物欲来说明恶。
象山有时也用气禀来说明人与人的差别,但其用以说明道德必要性根据的恶的问题的,并不是气禀,而是与本心相对的物欲。物欲,象山也称之为利欲。人无不知爱亲敬兄,及为利欲所昏便不然。欲发明其事,止就彼利欲昏处指出,便爱敬自在。此是唐、虞三代实学,与后世异处在此。(《语录下》,《陆九渊集》卷三十五)
人之本心本是一个有良知、良贵的善心,不善来自于物欲对于人本心之害。象山把物欲对于本心的侵害称作陷溺或蒙蔽。陷溺、蒙蔽都是就心而言,惟夫陷溺于物欲而不能自拔,则其所贵者类出于利欲,而良贵由是以浸微。(《天地之性人为贵》,《陆九渊集》卷三十) 人要有大志。常人汨没于声色富贵间,良心善性都蒙蔽了。今人如何便解有志,须先有智识始得。(《语录下》,《陆九渊集》卷三十五) 本心是善的,而不善在于物欲对于本心的陷溺或蒙蔽。
恶是与善相对立而存在的,有善必有恶,真如反覆手。然善却自本然,恶却是反了方有。(《语录上》,《陆九渊集》卷三十四) 恶既来自在于物欲,那么善与恶的对立,也就是物与我的对立。象山以《易》之《履》、《谦》二卦发明之:
《履》,德之基,是人心贪欲恣纵,《履卦》之君子,以辩上下,定民志,其成既定,则各安其分,方得尊德乐道。《谦》,德之柄,谓染习深重,则物我之心炽,然谦始能受人以虚,而有入德之道矣。(《语录下》,《陆九渊集》卷三十五)
恶是由于心受到物欲的侵害,是人心的一种病态,所以象山说:某之所忧人之所病者在心(同上) 心不可汨一事,只自立心。人心本来无事,胡乱被事物牵将去。若是有精神,即时便出好。若一向去,便坏了。(同上)
象山以本心是否陷溺于物欲来区分圣贤与常人。他说:生知,盖谓有生以来,浑无陷溺,无伤害,良知具存,非天降之才尔殊也。(同上)普通之人,则是心受到了物欲的侵害。君子与小人的区别,也在于此。君子役物,小人役于物。夫权皆在我,若在物,即为物役矣。(同上)
象山以物欲来说明恶和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其理论在思辩性上虽不及朱子气禀之说,但其思想有胜于朱子气禀之说处。朱子以为人之根性之不齐,乃在于气禀,而人一旦出生,其根性便由气禀决定了。象山则以人皆有至善之本心,不善的人只是被物欲蒙蔽了,待其去此蒙蔽,则复见其本心。由此,他对气禀有定之说作了批评,这可从他对于《五行书》的批判中见出:《五行书》以人始生年、月、日、时所值日辰,推贵贱、贫富、夭寿、祸福详矣,乃独略于智愚、贤不肖。曰纯粹、清明,则归之贵、富、寿、福;曰驳杂、浊晦,则归之贱、贫、夭、祸。关龙逢诛死,比干剖心,箕子囚奴,夷、齐为饥夫,仲尼羁旅,绝粮于陈,卒穷死于其家,颜、冉夭疾,又皆贫贱,孟子亦老于奔走,圣贤所遭若此者众。闒茸委琐,朋比以致尊显,负君之责,孤民之望,怀禄耽宠,恶直丑正,尸肆谗慝,莫知纪极。又或寿老死箦,立伐阅,蒙爵谥,以厚累世。道术之纯驳,气禀之清浊,识鉴之明晦,将安归乎?《易》有《否》、《泰》,君子小人之道迭相消长,各有盛衰。纯驳、清浊、明晦之辩不在盛衰,而在君子小人。今顾略于智愚、贤不肖,而必以纯粹、清明归之贵、富、寿、福,驳杂、浊晦归之贱、贫、夭、祸,则吾于《五行书》诚有所不解。(《赠汪坚老》,《陆九渊集》卷二十)象山在这里批评了《五行书》以气禀来论定人的社会地位和命运的差别。这个批评虽不是针对朱子而发的,但就其所批判的思想而言,朱子也是可以对号入座的。例如他曾说:禀得精英之气,便为圣为贤,便是得理之全,得理之正。禀得清明者便英爽,禀得敦厚者便温和,禀得清高者便贵,禀得丰厚者便富,禀得长久者便寿,禀得衰颓薄浊者便为愚、不肖、为贫、为贱、为夭。(《朱子语类》卷四) 此种言论,直和《五行书》一般,此为其不及象山处。
3、恶
朱子与象山二人对于恶之来源有不同的见解,一曰气禀,一曰物欲,然而其对于什么是恶的解释却大体相同,二人都把欲作为恶的本质内容。这反映了理学中道学与心学两派在制欲主义立场上的一致性。
朱子说:天理有未纯,是以为善常不能充其量;人欲有未尽,是以除恶常不能去其根。(《戊申延和奏札五》,《朱文公文集》卷十四)这里,善与恶对举,天理与人欲对举。人欲即是恶之内容。所谓恶,是就是指有人欲存在。而这个人欲,朱子也同象山一样,把它叫作物欲、嗜欲或私欲。如:
众人物欲昏蔽,便是恶底心。(《朱子语类》卷七十一)
不为物欲所昏,则浑然天理矣。(《朱子语类》卷十三)
只为嗜欲所迷,利害所逐,一齐昏了。(《朱子语类》卷八)
然人有是身,则耳目口体之间,不能无私欲之累。(《论语或问》卷十二)
况耳目之聪明,得之于天,本来自合如此,只为私欲蔽惑而失其理。(《朱子语类》卷四十六)
朱子对于人欲甚为贬低,人欲者,此心之疾疢,循之则其心私而且邪。(《辛丑延和奏札二》,《朱文公文集》卷十三) 人欲虽有如此之害,而人有耳目之官,人生于天地间又不能无欲,虽圣人也当不出于此。于是朱子便对人的合理欲望和人欲作了区分。饮食者,天理也;要求美味,人欲也。(同上) 此寡欲,则是合不当如此者,如私欲之类。若是饥而欲食,渴而欲饮,则此欲亦岂能无?但亦是合当如此者。(江永:《近思录集注》卷五。见《朱子语类》卷九十四《后录》)在这里,朱子将人的本能和人的本能之外的欲望作了区分。人的本能是合理的,是人合当如此,这不仅不是人欲,而且还是天理,本能之外的欲望,则是人欲,则属于恶。
象山对于恶的认识,也是把人的欲望当作恶的内容。其所谓欲者,仍是物欲。夫所以害吾心者何也?欲也。欲之多,则心之存者必寡,欲之寡,则心之存者必多。故君子不患夫心之不存,而患夫欲之不寡,欲去则心自存矣。然则所以保吾心之良者,岂不在于去吾心之害乎?(《养心莫善于寡欲》,《陆九渊集》卷三十二)欲有时也与道对举。如:道可谓尊,可谓重,可谓明,可谓高,可谓大。人却不自重,才有毫发恣纵,便是私欲,与此全不相似。(《论语说》,《陆九渊集》卷二十一) 主于道则欲消,而艺亦可进。主于艺则欲炽而道亡,艺亦不进。(《杂说》,《陆九渊集》卷二十二) 部蠡、管之见,荡其私曲,则天自大,地自广,日月自昭明,人之生也本直,岂不快哉!岂不乐哉!若诸公所可喜者,皆是专于向道,与溺私欲不同耳。(《与包敏道·二》,《陆九渊集》卷十四) 欲与道对立,直是善之对立面。
朱子与象山都把人的欲望作为恶的内容,或者说都和人的欲望过不去,这在思想渊源上与孟子有关。孟子说:养心莫善于寡欲。其为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矣,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矣。(《孟子·尽心上》)然而,朱陆用人欲来说明恶,却又与孟子思想绝不相类。这是因为:
第一、孟子虽讲寡欲,但并不否定人的欲望的合理性。孟子曰: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鼻之于臭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性也。(《孟子·尽心下》) 程子解释曰:五者之欲,性也。然有分,不能皆如其愿,则是命也。不可谓我性之所有而求必得之也。(朱子《孟子集注·尽心下》引程子语)即按程子解释,孟子也并不否认人之欲望之合理性,而是认为不要过分地去勉强追求得不到的、实现不了的欲望。就在养心莫善于寡欲之下,《孟子》书又载孟子谈论曾皙嗜羊枣一事:
曾皙嗜羊枣,而曾子不忍食羊枣。公孙丑问曰:脍炙与羊枣孰美?孟子曰:脍炙哉!公孙丑曰:然则曾子何为食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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