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的权利和它与表象相对立的权利,真理发展的方式(起初是制作出来供贤人使用的;随后,仅仅保留给那些虔信者;然后,退入一个无法企及的世界,在那里真理被赋予了安慰他人和命令他人的双重角色;最后它被当作一个毫无用处的、多余和充满矛盾的概念而被拒绝了),难道这不就构成了一部历史,一部表面上写的是我们称之为真理,实际上却是错误的历史?真理及其起源的统治,在历史中都有其自身的历史,只是当光芒不再发自中天,不再出于凌晨,也就是“影子最短的一瞬”刚刚一过,我们就走出了这一历史。[17] 一种研究价值、道德、禁欲以及知识的谱系学,将永远不会去追寻“起源”,将永远不会把历史的种种插曲当成不可理解的东西忽略掉。相反,它紧盯着伴随着每个开端的细枝末节和偶发事件;它将一丝不苟地注意它们的小奸小恶;它将等待着它们的出现 ——有朝一日露出真正面目——以它者的面目出现。无论它们在哪儿,都是无所顾忌地通过“挖掘下面”,还是让它们有时间从迷宫逃脱出来,在迷宫中,其实从没有什么真理扣押它们。谱系学家需要历史来消除关于起源的幻象,其方式很类似一个需要医生来驱赶自己灵魂中阴影的优秀哲学家。他必须能够认出历史的诸多事件,它的跌荡、它的意外、它并不牢靠的胜利和难以承受的失败,说明开端、返祖和遗传。同样,为了评判哲学话语,他也还必须能够诊断身体的疾病、强弱的状况、衰竭和抵抗力。历史是一种不断生成的机体,时而强壮,时而虚弱,时而隐隐躁动,时而晕眩般地狂热骚乱;而只有形而上学家才会从起源那飘渺的理念性中去寻求自己的灵魂。 3、Entstehung(出现)和Herkunft (出身)都能比Ursprung(起源)这个词更精确地标识出谱系学的真正对象;而且,由于它们通常都被译作“起源”,我们就必须努力重新确定它们的恰当用法。 Herkunft (出身)一词相当于先祖(stock)或血统(descent);它自古以来就隶属某个群体,血缘、传统或尊卑等级的群体维系着它。对Herkunft (出身)的分析常常涉及到对种族或社会类型的考虑。[18]但是它试图辨识的那些特征并不完全是某个个体、某种情感或某个观念的类属特征(由于这些特征,我们才可以称它们为“希腊人的”或“英国人的”);毋宁说,它寻求的是一些微妙的、独特的和个体之下(sub-individual)的标记,这些标记可能会自我交叉,从而构成一个难以解开的网。这个起源远非一个类似(resemblance)的范畴,使人们对不同的特征加以拣选,以便分类:德国人说他们拥有双重灵魂,认为这样就已经深入解释了他们的复杂性;他们上了某种吉利数字的当,或者更恰当地说,他们试图掌握种族上的混杂,而实际上正是他们正是从这种混杂中产生出来的。[19]正是从“灵魂”假装是统一的,或“我”编造了一种认同或一致的地方出发,谱系学家开始研究那开端,无数的开端,稍用历史的眼光,就可以很容易看到它模糊的足迹和淡淡的色彩。对血统的分析,促使拆解“我”,在这个空洞的综合之处,代之以大量稍纵即逝的事件的繁衍滋生。 对血统的分析还准许根据某个特征或概念的独特面貌发现事件的繁衍,通过这些事件,也多亏这些事件,并且以这些事件为背景,特征或概念才得以形成。谱系学并不妄称要回溯,重建一个超越了被遗忘的事物的散布状态的宏大的连续性;它的义务不是要证明,过去在现在之中积极地发挥作用,继续秘密地赋予现在以活力,也不是在昔日的所有兴衰成败之上强加一种从一开始就已勾划好的形式。谱系与某个物种的演化、一个民族的命运都毫不相干。相反,追随血统的复杂进程就是要将一切已经过去的事件都保持它们特有的散布状态上;它将标识出那些偶然事件,那些微不足道的背离,或者,完全颠倒过来,标识那些错误,拙劣的评价,以及糟糕的计算,而这一切曾导致那些继续存在并对我们有价值的事物的诞生;它要发现,真理或存在并不位于我们所知和我们所是的根源,而是位于诸多偶然事件的外部(exteriority)。[20]无疑,正是因为这一点,当道德的所有起源都不再令人肃然起敬时——Herkunft(出身)就从未受人敬奉——它就会遭到批判。[21] 这样的血统传给我们的是一种危险的遗产。在很多的场合,尼采都将Herkunft(出身)和 Erschaft(遗物)这两个术语联系起来。尽管如此,我们不应当上当受骗,认为这一遗产是一种获得,一种占有,将不断积累和固化;毋宁说,它是一个由断层、裂缝以及异质层构成的并不稳定的集合,从内部或者从下面威胁着那个脆弱的继承者:“某些人心术不正、心神不宁、不守秩序、不讲礼貌,这是无数逻辑不准确、浅薄粗疏和草率结论的最终后果,而他们的祖先是这些问题的罪魁祸首”。[22]对血统的搜寻并不是奠定基础:相反,它动摇了那些先前认为是固定不变的东西;它打碎了先前认为是统一的东西;它显示了先前想象为保持自我一致的东西实际上是异质的。那还有什么信念能经得起这种搜寻,以及更具决定意义的,还有什么知识能经得起这种搜寻?如果对一个收集并精心记录了诸多事实,或者进行证明和反驳的学者作一种谱系学的分析,他们表面上看起来是超然的,并“纯粹” 献身客观,但他们的出身立即就会泄露出书记员手中的废旧文件或是律师的辩辞,这些人才是他们的父辈。[23] 最后,血统与身体紧密相关。[24]它深深地体现在神经系统中,体现在气质中,体现在消化机制中;因祖先犯下的过错,造成他们呼吸不畅、进食困难、身体疲惫虚弱。只要父辈们倒果为因,相信有“来世”,或者相信永恒有价值,他们孩子的身体就会遭殃。他们的懦弱和虚伪就是错误的结果:但不是苏格拉底意义上的,也不是说因为犯了错误就导致了邪恶,更不是因为背离某个源初真理,而是身体,无论生死,不管强弱,都能保持所有真理和所有错误的约束作用,就象他同样也能延续这种起源,即血统一样,只不过以一种反转的方式。为什么人们发明了这种沉思冥想的生活?为什么赋予了这种存在方式一种最高价值?为什么要赋予在沉思中形成的那些虚构以绝对真理?“在野蛮时代……,如果某个个体力量衰落了,如果他感到自己疲惫了或病了,抑郁或腻烦,并因此,在短期内没有欲望或没有食欲,他就变得相对说来一个更好的人,也就是,不那么危险的人。他的悲观主义观念只会形诸文字或反思。在这种精神状态下,他将会变成思想家和先知,或通过想象进一步发展他的迷信”。 [25]这个身体,以及影响这一身体的每样东西(食物、气候以及土壤),都属于出身。在身体上,人们找到了过去事件的烙印,并且也产生着欲望、失败和错误。这些欲望、失败和错误也会在身体中结合在一起,在此突然表现出来,但是,在身体中它们也会彼此分离,发生战争,它们的影响会相互抵消,并进行着它们难以克服的冲突。这个身体就是铭记事件(语言标记了事件,思想又消解了事件)的层面,是自我拆解的处所(自我在此表现为一个统一实体的幻象),是一个一直处于风化中的器物。谱系学,作为一种血统分析,因此,连接了身体与历史。它应该揭示一个完全为历史打满烙印的身体,和摧毁了身体的历史。 4、Entstehung则特指出现(emergence),兴起的时刻。它是现身的原则和独特规律。由于人们往往在不间断的连续性中寻找出身,所以也常把出现错当成最终时刻;眼睛并不是生来就是用来凝视沉思的,而惩罚也不仅仅有儆戒的目的。这些结局,表面上是终结,但实际上仅仅是一系列征服中当时的插曲:眼睛最初是用来狩猎和战争;而惩罚,一直服从于诸如复仇、驱逐入侵者、赔偿受害者和恐吓他人这些形形色色的需要。形而上学家把现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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