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几分像萨其马,几分像牛粪”的“怪东西”与疼痛和失血之间建立起牢不可破的因果联系,而且,经此意外“裸露”,王二认定“自己体内长满白滑滑粘糊糊像湿棉絮的东西”,精液是其组成部分,遗精是这些“东西”的自动排泄,并唤起了与受伤这种异质同构的生理现象同样的心理反应,而周期性的排泄把王二变成了“湿被套”,先前的痛苦记忆使之对此生理现象极为恐惧和排斥。所谓的自我拯救在王二看来就是避免成为“湿被套”或将自己的“湿被套”特征掩藏起来,所以,要回避一切能够刺激那些“白滑滑粘糊糊”的东西流淌的活动,这种禁忌主要指向“性”,于是,在自欺欺人的心理作用下,王二与“姓颜色的女大学生”自动止于“无性的性爱”。这一身体和心理症侯的发病机理和连锁反应显示了政治运动深刻塑造和影响个体的效应,破开王二胳膊的“钢锭”同时对其实施了“阉割”手术,它甚至是《我的阴阳两界》中王二的“阳痿”之疾的深远诱因。此王二由新婚之夜的前妻联想到二十多年前倒痰桶的“新婚少妇”,继而唤起己经“冻进”脑子里的关于“无比之粗、无比之壮”的“屎橛子”的记忆,又因它“好像一块奇形怪状的萨其马”的外表,而与潜藏更加深远的“几分像萨其马”的钢锭记忆接轨,最终出现与彼王二相同的“不能为人”的症状。政治运动加诸个体的创伤记忆成功阻断了快感实现进程,叫停、关闭了男性“性功能”,从而达成对主体的深度捕获和掌控。女性的情况略有不同,重新编排的“性”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对女性“快感”的有序调动,那支看不见的“指挥棒”导演了陈清扬在快感不期而至时的自我检查和道德负罪感以及出过“斗争差”后的性欲勃发、“快感如潮”,导演了X海鹰本末倒置、喧宾夺主的表现:“性交时她也有快感,那时候她用手把脸遮一下,发出擤鼻子一样的声音,一会儿就过去了。”生理上的快感迅速被“逼供”气氛激发的“坚贞不屈”的革命意志淹没了。这些现象表明,真正对女性的性神经中枢造成刺激的是政治和权力力量正向和反向的作用,它导致了快感欲求的盛衰与多寡,并诱使快感充当意识形态贯彻于主体的“助渗剂”。因此,快感的有无以及对快感的界定、想象、感知绝非单纯的身体反应,它联结着复杂幽深的社会生活的背景因素,是外部力量介入并左右个人主体的显影剂。 当“性”不再是私人化、个性化的基本人性要素,不再是深植于个体内部的革新动力,而成为国有资源、公共话题时,便无可挽回地“比”掉了(“比”特指性欲望和性能力的畸化和凋萎)。令权力者无奈的是,即使作为空洞的符号,被剥夺与被授予的“性”,也总是不能彻底拔除和抵达个体的欲望之身,“眭”是主体“不服管”意志的一个最大的策源地,对规训者而言,它危险、邪恶、变化莫测,招之不一定来,挥之不一定去,无法如物质资源一样遵循统一意志安全有效地储备、贮存、分流、配给,所以,在上述“性相”尽呈其病的背后,是“性”病而不死、死而不僵的顽强耐受力,这意味着“性”拒绝被扭曲的本能选择是“人”规避被异化的命运的重要基础和不可或缺的积极因素。 综合观之,“性爱”在建构和确证个体自我的过程中起着十分重要和复杂的作用,性的压抑、受挫和病态,既破坏了个体的成长,又在特定的历史和现实背景下,成全和保护了自我认同和掌控的自由。爱欲与死欲纠结,创造与毁坏共生,“性”的多个侧面的立体交叉,其间不乏互否和相互抵消的因素,相辅相成和相反相成是构成“性”之于个体的价值形貌的两个途径。因此,对王小波笔下的“性爱”不存在一个总体评估,而应尽可能细致地区别对待,它的核心动力和吸引力在于本能欲望自身携带的难以估测的创造力和变化的可能,这是攻守双方争夺控制权的要塞,也是力量集结的焦点。 上一页 [1] [2] [3] [4] [5]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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