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便因“脸不黑而且白,乳房不下垂而且高耸”而无端招来“破鞋”的恶名,《革命时期的爱情》中的X海鹰则主动按照“朴素的外表”是“内在美”的最好标识的理念,根据意识形态和道德观念的统一要求以“覆盖”女性性征的方式使身体化为一个具有鲜明革命特征的符号,女性的自我控制和监督在X海鹰身上达到了最佳效果,缺乏性别自觉的个体主要表现为“否定女性的身体”,直接导致了服从抽象理念、服务集体事业的自我牺牲。缺乏内在约束和外在修饰的“性感”,即未经自我否定的“女性的身体”,常常被伪君子们冠以“色情”的命名,但不难发现,真正充满“色情”意味的正是这些人藉批判“色情”自以为获得一种虚幻的道德优势从而使“窥淫”欲展露无遗的那种暖昧的态度和目光。法国哲学家利科曾经指出,色情和荒诞之间有一种内在的联系,“色情在享乐分离中,在感情有限性的范围中形成了虚构。这是色情活动的准绝望特征:沉湎于性欲生活的数量色情——暗藏变化的技巧色情——暴露和隐藏以及拒绝和接受的想象色情——在色情角色中扮演第三者的窥淫癖者的精神色情:通过投射在不同的性角色中的性的虚构的方式的构成;但是,从一种形式到另一种形式,人们看到色情从混乱变成凄凉的孤独。”在王小波笔下的诸多“观众”身上,如《黄金时代》中的“批斗会”观众、《红拂夜奔》中观礼红拂自杀的众人以及《寻找无双》中争睹鱼玄机死刑执行场面的看客、《寻找无双》中以罗老板为代表的围观拍卖无双过程的人们,等等,透过他们追逐女性身体的“色情”的目光,看到一种扭曲的“性感”一紧身衣式的捆绑造成的女性身体的线条毕露和穿越白色“亵衣”疯狂蔓延的色情想象,这种经由被压抑的男性亵渎欲念来呈现和虚构的女性的性感,是“色情”和“荒诞”结合的怪胎,不言而喻,王小波对此种“色情”尽显厌恶,极尽讽刺之能事,他并不歧视色情文学和色情创作本身,在他的杂文和小说中,不时提及《O的故事》、《石屋藏娇》、《十日谈》等虐恋和色情文学的杰作,他所反对的是以色情的态度去定义和表现女性及其性感,在此,“性感的身体”成为外力塑造和掌控女性主体的一个有效途径,这是王小波所不能容忍的(以性别区分和呈现的)宰制和压迫。 除了批判对“性感”的压抑、抹平和曲解,王小波还反对对“性感”的随意且虚幻的征用。《我的阴阳两界》中多次提到的那个“帝王将相皆出于此”的“典故”,十分耐人寻味,它对消除男性阳痿之疾的女性身体因素进行了隐晦而细腻的辨析,说明使小孙自觉“无比性感”的真正原因既非女性性器官作为诞育“帝王将相”的生殖功能以及因之而生的权力获取的虚幻想象和自我圣化(所以王二屡屡将小孙扛在脖子上以示对女性此一丰功伟绩的尊重并不能唤起其男性性功能,反而在权力层级的威压下人格更形萎缩),也非理疗技术的种种操作手法激发男性生理功能的医学结果,这些不是使王二重新“为人”的原因。对王二而言,受(女人之)命将对方扛在颈项之上,或“打成包裹”抱在怀里,皆非因女性“性感”之躯诱惑作出的本能反应,而是营造“恭顺的外貌”之假相以潜藏那颗“男儿的心”的意图需要,真正拯救其男儿之身的正是那颗“男儿的心”,身心完整的王二固然要借助与女性之躯的身体对话得以呈现,但对话只有在对等和平等的前提下才能展开,而非一方高高在上、一方屈居其下的等级压迫关系,亦非容器与容物的关系。因此,浏览“帝王将相”的“图谱”、兜揽女性之躯的“包裹”等所谓体现了女性“性感”的区域和行为都未唤起王二证明和还原男儿本色的欲求。在王小波看来,类似祛除“性感”误解和误用的努力是还原主体真相、归还主体主权的必要之举。 类似施之于身体并导向精神的“锤骟术”可谓形形色色、比比皆是,对个体造成程度不一的伤害,最糟糕的是,许多人对此威胁习焉不察,甚至自戕自残、自我设限,使自己与他人在性管制、性规划、性配置中沉沦为“厌性”、“无性”以至不知性之为性的怪物,“性”成为权力吸附人性的巨大黑洞,“性”的缺失和异化意味着、昭示着人的“此在”病态和“存在”失,王小波的小说中不乏此类触目惊心的“坏疽”和“病灶”,从陈清扬打向提出与之举行一次“性交”仪式的王二的耳光到线条看到王二生殖器后无法活下去的惊恐,从李先生“像个风干的苹果”样“皱皱巴巴”的屁股及其与大嫂条件寒酸且形象委琐的媾和到“老大哥”在老左以死相迫下的定期约会(老左性征迹近于无、尽呈丑陋的身体使“例行公事”的“性抚慰”对“老大哥”而言更像一场充满强奸和亵渎意味的酷刑),从唐代被官府要人豢养、收藏的仅具“观赏性”和展览价值的“歌妓”和具有“献身精神”专司“性服务”的“女史”到“未来世界”根据个人“申请”、按照“男女搭配、高低搭配、错误搭配”的原则由“公司”发送(Discovery)给“被安置人员”的“伴儿”,从经组织安排并作“签到”记录以至于越来越“简约”的“夫妻生活”到“数盲”们“用肚皮拱人”的”性生活”,等等,种种令人瞠目的怪诞“性相”如潮水般淹没、裹挟了“性主体”。“性”不仅脱离了主体的掌控,而且被掏空了“是其所是”的本体特征,快感的缺失和扭曲是其主要标志和后果。 王小波的小说文本充斥着“性话语”,以至于曾因“直露”的“性描写”而难过发表和出版的审查关,但与此繁盛形成悖论式对比的是“性匮乏”和“性饥渴”,造成此间张力的原因值得深究。性匮乏表现为欲望削减和快感缺失,是由外因诱发的生理病态,属于相对的人为的匮乏。“性饥渴”则呈现出因匮乏而生的躁狂和抑郁纠结在一起的心理状态。形形色色的快感“阻断剂”使“性活动”脱离了正常的生理反应,世俗化、私人化、身体化的“性”被政治、道德等身外力量劫收,再次释放到性主体身上时,男性与女性呈现不同的特点,对男性而言,性快感因被妖魔化、症侯化而成为主体躲避的对象,巨大的创伤性记忆与性联系在一起,导致其“不能为人”,形成性饥渴与心理禁忌伴生的性匮乏缠绕纠结的痛苦局面。无法愈合的创伤来源于《革命时期的爱情》中主人公王二在“大炼钢铁”时期的一次意外——“钢锭里一块锅茬子把我的小胳膊差一点劈成两半”,“白滑滑亮晶晶”的“筋膜”裸露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被血淹没”,雪白血红的惨酷情景深深嵌入王二的脑海,形成弗洛伊德所谓的“执着的潜意识”,这种“潜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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