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中惟一一个可以算无赖英雄代表的,是金庸笔下的花嚓花嚓都统韦小宝,这是周星驰的惟一盟军,有意味的是,周星驰也的确是在电影《鹿鼎记》里扮演了这个角色。 无赖英雄和其余各路英雄的一个最大区别,就在于他的批评语法和其余各路英雄的批评语法是截然不同的:焦裕禄他们这些国家英雄就不用赘言了,因为很显然他们这些符号和国家符号之间在深层语法结构上是保持一致性的,虽然乔姆斯基的理论还是大可推敲,但我们只要想到电影《焦裕禄》后台的问题意识和当前中国政府政治工作的问题意识的合拍性,就能很快将这个一致性当做一个约定的命题给经验地接受下来;草莽英雄和无赖英雄是有些接近的,但草莽英雄却依旧是胸怀壮志,这种壮志我们可以在《说岳全传》、《水浒传》、《三国演义》里很快找到一大堆熟悉的身影:这些人个个出身贫寒,但都企图在这个世界上流芳百世,于是他们的理想总是和他们所处的时代保持一致性,以便有朝一日能够走到这个世界的最前列。在SARS没有爆发之前,新长征路上的摇滚手在滚石中国演唱预告发布会上的自我推介,已经表明了滚动的蛋是多么得善于抓住机会;至于民族英雄,很多都是被意识形态化了的,是与“民族主义”等词联系在一起的。 但无赖英雄从来就没这些企图和国家民族等等庞然大物捆绑在一起的远大理想,他所想所做的,只是自己的利益,出点风头,拿点回扣,干点缺德事,积点小慈悲,总之,人们很容易将他归结到底层无赖群体中去。 新一代偶像周星驰就是个定位于无赖英雄的人物,他面孔长得介于帅与不帅之间,身材矮小五官秀气皮肤白净,发呆时,整个脸部上部有葫芦颠倒过来的形态,发痴时,又有点女性化。 而他扮演的孙悟空更是继承他的一贯作风,无厘头搞笑得让你无法用现成的秩序去约束他,他总能在不经意间破坏某条规矩,可就在惩罚即将降临前的一刹那突然就下跪求饶,为的是有机会破坏下一条规矩。 英雄总是在遵守宇宙间最高一等的规矩,为此他可以有充分根据去推翻朝廷或建立一个新秩序,无赖总是在破坏宇宙间最低一档的规矩,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以获得自己最大的身心愉快。而当一个人物是英雄和无赖的混合体时,那么,在矛盾之中,他却有了一条两全的道路:一方面,他可以满足理想主义的要求,继续在形而上的理念世界里寻求大一统的真善美,另一方面,他又可以满足世俗主义的愿望,在日常生活的细碎琐事中,寻找属于人性的低微而又不完整的快乐。——当然,要是处理不好,也是有两面不讨好的可能的。 中国的大学生虽然自1980年代末以后,理想主义精神已经被雨打风吹去了不少,但处于那个特定年龄段的青年,对未来的乌托邦式的期望,依旧相当浓烈,有关民族主义或整体主义的观念对他们有着难以割舍的吸引力,他们所不满的,只是政府宣传这些观念时所采取的那套批评语法。但现在《大话西游》显然通过无厘头搞笑方式,给予他们以新的批评语法了,在这种批评语法下,无赖精神得以名正言顺,人们可以通过无赖的手段来表现一个英雄的目的,简单点说,这就叫酷。“酷”使得大学生群体有了一个可以行动的时尚理由,它同时满足了反叛精神和归顺意图,并且,在这两个方向上做到了前者凸现在前台,后者隐藏在后台的这么个精巧布局,使得大学生群体的虚荣心不会被因揭穿了隐藏着的后台而受到伤害。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所以到目前为止,所有有关《大话西游》的评论全部是在说它的前台的无赖式反叛,却只字不提它的后台的英雄式归顺。 而事实上,整个中国大陆所流行的《大话西游》热,其实不过是一出很一本正经的爱情故事,它所隐藏的正剧意识,可以用“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来形容,然而,几乎所有的大话迷都不愿意正视这一点,因为,无赖是不能承认他有个兄弟,名字叫英雄的,而大话群体的反对者们,根本就不会有精力去注意这些,他们只满足于口腔快感,骂一句“对港台文化的拙劣模仿”,或者多读点书,来些“粗制滥造的、哗众取宠的、低俗的、三流的、厕所化和课桌化的网络口蹄症” 这类文化粗口,然后,摇曳而去,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五、爱情神话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这段台词在电影里一共出现了两次,第一次前文中已经提及,是至尊宝用来对紫霞说谎用的(多了一句:“你的剑在我的咽喉上割下去吧!不用再犹豫了!”),它传递出的是逻辑上应该是喜剧可情感上却又是悲剧的双重效果。但是,第二次却完全是悲剧性的,至尊宝跪在地上,手托那个紧箍圈,喃喃自语了这段话,哀怨的音乐再次闪起,过往的经历流过至尊宝的心底同时在流过所有观众的心底,这时一阵寒风吹过,至尊宝将紧箍圈高举过头顶,闭眼,缓缓把它戴向头顶,切。 《西游记》在禁忌女色上是非常干净利落的,首先,沙僧和孙悟空都是无性意识觉醒的妖怪,猪八戒所有人性化的一面,最终都以丢乖露丑而告终,惟一一个始终桃花运不断的主角是唐三藏,但是每一次的性交往都仅仅止于社交接触,而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进一步发展到肉体接触的可能,同时,里面的女性妖精如果是属于邪恶类的话,她总是以勾引为手段,这样,每一次唐三藏和她们的近距离接触,都能在道德上获得制高点,从而使得移情中的观众在享受与邪恶女性调情的气氛同时,又能避免道德污点,这种叙事策略,在武松、石秀、宋江等等人物身上曾经很熟稔地运用过,现在,在《西游记》中,人们也可以熟门熟路地加以审美阅读,而孙悟空在这一幕幕的准情色场景中,不断在扮演一个窥视者加破坏者的形象,这样,读者又可以移情到孙悟空身上,在降伏或杀死女妖精的过程中获得想像中的征服快感。 《大话西游》中的至尊宝看上去虽然和《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在七情六欲上有了很大的变化,开始懂得如何与女妖精发生一段缠绵悱恻的故事,但是,从审美结构上来说,这不过是唐三藏与邪恶女性调情的关系,给移位到了至尊宝身上,也就是说,现在,人们等于在至尊宝身上同时在欣赏传统的孙悟空和唐三藏。 对于唐三藏的性爱故事,《西游记》里并没有做任何铺陈,事实上,中国传统白话小说对爱情基本就是不闻不问,那些白话小说作者不是对之不感兴趣,就是直扑肉蒲团,最多最后来一句道学家的诲淫诲盗可真有害啊,来标明整个言说的合法性。 但《大话西游》却对此做了现代处理,我们很容易就能识别出里面至尊宝和紫霞姑娘之间的情爱关系是属于1990年代的,比如,紫霞会很认真地说:“那我们大家立刻开始这段感情吧。”这是一种语法结构非常奇特的祈使句,似乎感情已经成了一件可以客体化的物件,能够被他们以程序性的方式说来就来的。而最后,紫霞临死前说的那段话,是那种一言成谶式的陈述,因为在这之前,紫霞就说过他的未来夫君,“会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一定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这是一个白马王子式的语法结构,只不过被中国化为了神仙样式。 可见,和传统言情片不同的是,纯情在这里以一种扭曲从而也被他们认为更真实的方式表现了出来。在琼瑶小说熏陶下成长起来的“大话一代”,已经开始厌倦乌托邦式爱情和海誓山盟的宏大叙事,对于他们,平民化的爱情方式是更可接受的,没正没经面具下躲藏着的无可奈何的真诚(比如王朔笔下的于观,比如脱胎得道前的至尊宝)是更值得 上一页 [4] [5]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Tag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