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自己的方式将大地聚集于自身的话,那么这已经意味着桥也以自己的方式将 “天空”聚集于自身。且不说建造桥的种种“质料”乃大地与天空联姻运作的结果,即便在桥的种种“形式”或“功能”之中,也栖居着天空之为天空,即天空的 “存在”。“河水也许平静欢快地缓缓流淌,但在暴风雨和冰雪解冻期,滔天的洪水也许以骇人的巨浪撞击桥墩,然桥已为天空的气候及其无常的本性作好了准备”。「4」第152页虽然人在建造出“实在的”桥之前已经设计出“观念的”桥,但在人的“能动的”设计和建造之前,天空已然先行聚集于桥的一切“设计” 之中,已然先行栖居于桥的所有“建造”之中。这也就是说,桥之“存在”非但领先于一切实在的和观念的对象性之桥,而且作为柔性的聚集本身,桥的每一种形式和功能都已经存在性地接纳了天空之为天空。 将大地和天空拢集于自身的桥,也以自己的方式将终有一死者和诸神拢集于自身。“桥让河流自行其道,同时也允诺给终有一死者以道路,他们因此而能够来往于两岸。桥以多种方式引领”。「4」第152页只要人还“在世”,他就始终活在各种各样的桥各式各样的引领之中,不管终有一死的人是清楚意识到抑或是全然遗忘了(通常是遗忘了)这种引领。城里千姿百态的桥把我们引向机关、学堂、工厂和商场;乡村小镇河上的小桥把我们引向村寨、田野、草地和牧场;沟溪上简扑的木质吊桥把我们引向瀑布、水潭、竹林和农家;高速公路上庞大的立交桥则把我们引向在精密的交通网络中的四面八方。概言之,此在着的人始终依桥而“在”。“桥总是而且永远以不同的方式来往伴送着缓行或急走的人们的道路,以使他们能到达对岸,并最终作为终有一死者而抵达彼岸”。「4」第152-153页桥总是伴送着人们到达对岸,这种伴送是缄默无言的,然却是完全可靠的:无论任何时候、任何目的、任何情况下,无论终有一死者是款款而行还是风风火火,桥都永远概然伴送。是的,桥的这种忠实伴送向来已经为人的种种当下的“为······而到达对岸”的功利性目的所淹没,但不管有什么样的在世目的,终有一死的自由之人总是行走在从此岸朝向彼岸的人生超越之道上。他们“总是在其走向最后的桥的途中,奋力超越自己身上的一切低俗和乖谬,从而把他们自己带到众神的荣耀面前”。「4」第153页换言之,终有一死者作为自由的终有一死者,其存在的“天命”就是始终生存在此岸向彼岸的呼唤之中,此岸向彼岸的超越之中;而作为此超越之道的桥,故而便不仅是天空、大地和终有一死者不断聚集着到场之见证,而且也是诸神不断聚集着到场之见证,尽管我们总是遗忘这种作为在场的聚集本身。 桥以自己的方式聚集着天、地、人、神四相。需要更深入询问的是:所谓“自己的方式”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方式? 海德格尔写道:“桥是一物,它聚集四相一体,但它是以那种为四相一体允诺一个场所的方式聚集四相一体的”。「4」第154页作为聚集着的物,桥为四相一体的发生提供一个“场所”。但能够允诺一个场所的,其本身首先就得是一个场所,至少必须是一个“位置”或“地点”。我们通常说,桥在某个位置上,甚至说,桥 “占据”了某个地点。实际上,这只是一种抽象的说法,即一种抽去了位置的“在世”内容的“不精确”的说法。从来就没有任何现成的位置。桥不是先进到一个现成的位置,然后占据它;相反,只是凭借着桥的出现,位置才成其为位置,或者说,位置才“存在出来”。作为聚集着的物本身就是“位置”。只有那些自身就是位置的物才可能允诺一个场所,从而才为此场所设置出某种“空-间”。同位置一样,“空间”一词说的也不是现成的对象性层面上的空间表象或空间概念。海德格尔将空间思为“为定居和投宿而开拓或清扫出来的地方”。「4」第154页“定居”和“投宿”说的是生活,即人生在世的实际生活;这意味着,作为“地方”的空间,乃是在人之实际生活中当场“缘构”出来的。所以,空间不是焦点式的“死点”,不是指称某种现成的抽象对象的名词;源始的空间是“动词”,作为动词,空间实质上就是人之实际生活的“生存晕圈”。 物本身就是位置,位置为四相一体的纯一存在允诺一个发生的场所,而场所之为场所向来已经拓展出了空-间。这里蕴含着两种关联:一是位置与空间的关联,一是位置与在位置那里逗留的人的关联。 关于位置与空间的关联,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第22-24节中作过详细的现象学分析。此在操劳于世内存在者,而世内存在者作为用具上到手头。“上手状态”意味着日常交往中的上手事物具有切近的性质。“切近”不是指流俗的距离上的近,而是说的在操劳活动中作为上手状态的源始的切近。所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所谓“咫尺天涯”等等就是这个意思。同时,用具不仅切近着上到手头,而且从确定的方向上到手头。“操劳活动的寻视同时又是着眼于随时可通达用具的方向来确定这种在近处的东西的”。「3」第119页切近与方向界划出用具的位置,由位置的相互联络构成的因缘意向整体就是场所,“我们把这个使用具各属其所的‘何所往’称为场所”,「3」第120页而这个作为“何所往”的意向性场所就是上手事物的空-间。并非先有三维空间然后由现成的物去充满,倒是作为因缘意向整体的场所先于三维空间,正如海德格尔所说:“空间的维性还掩藏在上手事物的空间性中。‘上面’就是‘房顶那里’,‘下面’就是‘地板那里’,‘后面’就是‘门那边’”。「3」第120页总之,在前期海德格尔那里,位置、场所是比通常“表象的”或“物理的”空间更源始的生存现象。后期海德格尔基本上承继了前期的这种思想,只不过摆脱了“此在的空间性”这种带有“主观主义”之嫌的视域,直截了当地从位置-物思入空间的本质:“我们日常所穿越的空间是由位置所设置的;其本质植根于建筑物这种物中。如果我们注意到位置和诸空间、诸空间和空间之间的这种联系,我们就获得了一个根据,借以思考人和空间的关系”。「2」第1199页 所谓“人与空间的关系”,不是要说人与空间处于某种对立或对应关系,仿佛人在一边,空间在另一边似的,从而有人“与”空间的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说,哲学思考就是要突破这个“与”的遮蔽。“空间既不是一个外在的对象,也不是一种内在的体验。事情并非是,这里有人,而人的那边和上头有空间”。「4」第156页当我们说“人”这个词时,我们并不是在“指称”一个孤零零的感性存在者,或者一个干瘪的概念性对象,毋宁说,“人”这个词说出的,在这个词中出场的,乃是柔和的、充盈的、域性十足的人的“存在”,亦即人之栖居本身。也就是说,在我们说出“人”这个词之际,我们“已经命名了那种在寓于物的四相一体之中的逗留”。「4」第156页我们知道,海德格尔将栖居思为“一种在物那里的逗留”。参见「1」第44页倘若人之栖居是在作为保藏四相一体的物中的逗留,而逗留又已经意味着“空间”的话,我们便不得不更深切地去沉思逗留的本质。 日常说的“逗留”,主要指作为存在者的人或物在某时某地的停留或驻留。这是一种典型的焦点式领会,因为这样领会的逗留,说的不过是某个现成逗留者在某个现成地方的刚性的逗留。我们不会说一个正在美国逗留的中国人同时又逗留在中国,因为美国与中国之间相隔着万水千山的“空间”;我们最多可以说类似“身在曹营心在汉”、故土让人“魂牵梦绕”这样的话,也就是让作为遥远故乡的替代品的“思乡之情”在我们的内心或脑袋里澎湃起伏。这种流俗的逗留概念固然正确,然却漏掉了逗留现象本身。不是先有一个现成的逗留者,然后此逗留者在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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