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6日在南京首演的盛况:是晚全场座位不过三百左右,来宾到者竟达四百以上场内空气甚为不佳。敁沙乐美之布景颇称剧情。演员以扮演沙乐美者发音清楚动听,姿态亦有微胜之处。其余各角,皆未见过火而已。 由于当时观众太多,以致于剧场秩序混乱,所以从第二场开始,票价由六角提高到一块大洋。 这在当时是相当大的数目,因而遭到了群众的批评。无论如何,《莎乐美》在中国的演出是极为成功的。它的影响以及莎乐美作为艺术形象在中国作家心目中的位置,在《莎乐美》的追随者和摹仿者中可以略见一斑。
《莎乐美》在中国翻译出版和演出之后许多作家都把它用作自己创作的素材。夏骏在《论王尔德对中国话剧发展的影响》(1988)对此有详尽的介绍与出色的论述。 特别是剧中最后一个场景莎乐美亲吻约翰的头颅而死的情节对于中国作家有着极大的震撼力,成为许多人创作灵感的源泉。郭沫若在《王昭君》(1924)中设计了一个类似的结局:汉元帝捧毛延寿首,连连吻其左右颊,以分享王昭君留下的香泽。 王统照的《死后之胜利》(1922)也有《莎乐美》的痕迹。剧中画家何蜚士和女主人公都是艺术与爱的化身。画家临终最后遗言是胜利啊!厖艺术!厖生命的!厖你!于是女主人公不顾一切地吻其血唇。 这些莎乐美之吻意在表现美与爱所能达到的超现实的境界。
象这样受到王尔德和唯美主义的影响并表现莎乐美之吻的戏剧作品还有很多。这些作品的共同特点,就是把情爱、审美与死亡联系在一起。或者说是用死亡来强化情感的深度与审美的强度,造成一种震撼人心的效果。比如在白薇以东亚某都会为地点的诗剧《琳丽》(1926)中,就有无限的爱美与欢愉,/要死在爱人接吻的朱唇上 这样的词句;袁昌英的《孔雀东南飞》(1929)中也有我愿和你吻死在白焰灸骨的太阳光里 的台词。有些作家不仅在作品里表现莎乐美的精神和莎乐美式的人物形象,而且在实际生活中也身体力行,刻意模仿莎乐美的性格。白薇在给杨骚的信中说,啊,爱弟!你不杀我我要杀你。我非杀你不可!我是’Salome’哩,我比’Salome’还要毒哩。敁死在你美不可思议的嘴上比什么都好,我将死迷在你含情蕴娇的美嘴上。 这分明是王尔德所倡导的生活模仿艺术:用自己的生命实践莎乐美式的美学之死,在现实世界中实现莎乐美在艺术舞台上之所作所为。梁实秋在《题壁尔德斯莱的图画》(1925)组诗中有一首歌咏莎乐美的诗,其中有这样的句子:唯有你的嘴唇吻过的人头/将永久的含笑,亘古的不朽。 可见,把艺术看得高于一切,把生命浓缩在一个艺术的瞬间以求得永恒,是他们的共同理想。
三、刹那主义与艺术的瞬间
如前所述,佩特对生活与艺术的有过充满诗意的论述。让生活燃烧成炽烈的、宝石般的火焰的观点是对生活艺术化观念的最出色、最富于激情的表述。 他关于艺术给人以最高质量的瞬间观点在1920年代的中国也是广为人知的,特别是在这一批唯美主义者和倡导为艺术而艺术的作家中间。佩特这种对于生活和艺术的理解当时被余平伯等中国作家称之为刹那主义。 从中国作家对《莎乐美》的运用与模仿来看,他们完全接受了佩特关于万物皆流,唯有艺术的瞬间永恒的观点。其它作家批评家如周作人、朱自清、俞平伯也都讨论过并极为赞赏这种只关注当前并追求感官上的极致的思想。 他们的散文也都是从日常生活的小事中阐发生活和艺术中的刹那主义。郭沫若则是中国最早介绍佩特的人之一。他发表过《瓦特·裴德的批评论》(1923)一文,简单阐述了佩特的文艺思想,并节译了佩特的《文艺复兴:艺术与诗歌研究》(1873)中的《前言》。佩特《文艺复兴》的《结论》部分也是这个时候翻译成中文的。从1922到1931年间,佩特的其它作品被翻译成中文,包括《文体论》和关于音乐的论文和小说的片断;可见当时人们对他的浓厚兴趣。 而王尔德的莎乐美对瞬间美感极致的追求,对中国作家来说,正是佩特刹那主义的形象表述。
那么从今天的角度看,刹那主义是一种什么样的文艺思想和生活态度呢?它与当时中国的社会与文化有什么联系?首先,刹那主义所代表的是一种与现代性不同的时间观念,即对当前的强调和对过去以及未来的否定。当前成为被关注的焦点,与现在有关的一切,特别是审美,受到突出地强调。在这里,时间实际上已经停止,并且向空间形式转化。把当前与过去和未来切断并孤立起来的结果,就是主体对现在的体验其深度和强度极大地增加;感觉、视觉、听觉本身得到充分地发展。同时,客体的审美性质也大大加强。所以身体、物体等等都成为审美欣赏的对象而得到顶礼膜拜。詹明信在谈到精神分裂病人对世界的体验的哲学和美学意义时指出,由于时间的连续性被切断,对于当前的体验变得强而有力,极为生动而且’物质化’:精神分裂者面前的世界极为浓烈,具有神秘而压抑的色彩,闪烁着幻觉的力量。 詹明信正是从这个角度,出色地阐述了后现代艺术与后工业社会的必然联系。当代西方拼凑式的怀旧电影,约翰·凯奇无声的音乐片断,新句子诗派毫无联系的句子组合,所有这些表现的正是强烈的、分离的、物质化的瞬间,也就是西方学者所说的精神分裂式的生活体验。如果从这个角度看,莎乐美亲吻死者的头颅这种疯狂的举动就不难理解了。实际上这是体验生活一种方式,一种非理性的、常人无法企及的方式。而那些莎乐美的模仿者的言辞,包括白薇对情人所说的谵语,应该说是真实可信的。因为从精神分裂者的观点看世界,这种时间上的断裂,这种对于瞬间快感的追求不仅没有任何不合理之处,甚至完全就是正常的。 西方的学者主要是从后现代主义和消费社会的角度理解并阐释这种纯粹现在时的观念和瞬间快感的。詹明信认为这种时间观念的种种形式特点从各种方面表达了某种社会系统的深刻逻辑,即消费资本主义的逻辑。 无论这种对于当前的体验显得多么崇高,多么纯粹,多么就有审美和艺术的价值,从根本上说都已经被商品社会所同化而成为消费文化的产物。如前所述,现在西方唯美主义研究中有一派学者从商品文化的角度探讨唯美主义与社会的关系。雷吉尼亚·加尼尔在《市场的田园诗》(1986)中把王尔德与维多利亚大众和消费社会联系起来讨论。 ; 乔纳森·弗里德曼在《趣味的专业:亨利·詹姆斯、英国唯美主义与商品文化》(1990)探讨了艺术作为社会实践的商品化过程。 雷彻尔·鲍尔比在《推销道林·格雷》(1987)一文中从消费主义的角度阐释了王尔德和佩特。她认为,瞬间的快感把唯美主义者和消费者的兴趣联结在一起。她作了一个有趣的比较,把上述佩特在《文艺复兴·结论》中的那一段话与现代广告技巧作了一番对比:和专业推销员的伪劣艺术一样,艺术的代表也是这样推销他的产品:’艺术来到你的面前’,而且’诚挚地保证’它无与伦比的优点:’除了最高的质量以外没有别的……。’《文艺复兴·结论》中的最后一句话的确是巧妙的广告结束语。促销物品所提供的瞬间个人快感,可以说标志着现代消费文化的开端。 上述几部著作对此还有许多精辟细致的论述,这里不再赘述。他们在高度发达的商品社会中形成的这些看法对于我们理解《莎乐美》在中国上海的接受与传播是有启发性的。可以说,《莎乐美》在中国的摹仿者也在推销莎乐美唯美主义式的死亡艺术和刹那主义的瞬间快感,而这正是以象征的方式表达了商品文化的某种内在的逻辑。实际上,中国的唯美主义者和颓废主义者在实际生活中也卷进当时都市文化和消费文明的海洋。
四、唯美主义与都市消费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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