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女儿"一旦进入世俗的语境、一旦成为现世的伦理原则,她们之间还存在多大的分歧呢?这种质疑,或许应当是保利菲博士文章的焦点;尽管他是从两方面提出自己的问题:第一,"能够因为巨大的罪恶将宗教化简为伦理吗?"第二,"宽恕在今天仍然是可能的和必要的吗?"然而,对这两方面问题的追问,似会导致不同的结论。保利菲博士认为:"在奥斯维辛之后,关于罪恶的不同伦理见解意味着对宽恕的可能性及其限度的不同看法。"因此,他将"罪恶观"分为三种基本模式。第一种模式被称为"恶魔化"(Diabolicisation),即:把犯罪者视为非人的恶魔,从而可以对罪恶尽情地表示愤慨和谴责。"恶魔化"使犯罪者成为"非人","复仇"便也获得了合法的理由。"复仇"所带来的,常常又是新的罪恶,因此如作者所说:"在反抗法西斯主义的时候,反抗者本人恰恰也可以变成法西斯主义者。"另一方面,"恶魔化"实际上是将"善"的理想与人类社会必然地联系在一起。譬如作者引述到1962年在耶路撒冷判纳粹刽子手艾殊曼斯(Eichmanns)一案,公诉人就是将此案看做"两个世界的冲突":光明的人类世界和相反的黑暗世界。人类固然可以这样描述自己的理想,但是"这种幻觉也产生了一个文明的神话,即:奥斯维辛并非现代文明的逻辑结果,而只是堕入了野 的……悲剧式的沉沦……"(11)更重要的是,"恶魔化"所体现的善恶二元观,为人提供了心理上的极大安慰。只有将犯罪者视与我们迥然不同的"非人",我们自己的身份才不会受到威协。所以这样的善恶二元论,是把善恶的区分转换为"我们"与"他人"的区分,把罪恶置于"我们之外"。作者指出:除去"纳粹",还有许多概念都潜在着相似的内容,譬如"外来户"、"外籍劳工"、"同性恋者"、"精神病人"、"犹太人"、"吉普赛人"、"失业者"、"非信徒"、"异己分子"等等。通过"向外"指称罪恶和谴责罪恶,通过使"我们"抽离于"他人",人们随时可以为自己的价值选择找到合法性的依据。作者由此得出结论是:"恶魔化"是"复仇"的逻辑基础,它甚至为人类的相互仇视提供着合理的道德形式。只要对罪恶采取"恶魔化"的态度,"宽恕"就无从谈起。因此西方学者针对"奥斯维辛"的反思,从70-80年代开始出现了"反恶魔化"(dediabolicisation)的第二种态度。(12)这也正是"罪恶观"的第二种模式。保利菲博士将第二种模式称为"普泛化"(Banalisation)。它与"恶魔化"刚好相反,即:不再是强化"我们"与犯罪者的界限,却更加关注"每一个人"和"人类整体"的"罪性"及其潜能。譬如犹太哲学家阿兰德(Hannah Arendt)就提出:在持续了十几年的纳粹大屠杀之中,实际上有成千上万的人参与其间,却很少人产生道德上的负疚感,这是"恶魔化"的善恶二元论所不能解释的。因而即使确实存在一些恶魔式的纳粹分子,其人类也不足以构成真正的危险,更可怕的倒是参与、容忍或者回避暴行的众多的普通人。这样现代社会的"罪恶"与人们以往的认知有所不同;(13)最主要的问题已经不是为什么会有人作恶,而是为什么大众不以其为恶。"普泛化"将追问引向"我们"的伦理生活和"我们"的文明秩序,使"奥斯维辛"不再是一个"道德的例外",而只能是西方社会的逻辑结果,这当然要比"恶魔化"深刻得多。但是,"普泛化"也确实有可能为犯罪者提供托辞,乃至罪恶似乎都是被一系列社会、历史、政治或者心理的因素所决定,犯罪者不仅不是自我选择了"恶的行为",反而同样是"恶的环境"之受害者。 如果上述托辞成为"普泛化"理论的落点,那么它非但没有实现"反恶魔化"的初衷,而且恰好以另一种方式满足着人们对道德慰藉的虚幻的心理需求。二者的区别,不过是归咎于"他人"还是归咎于"社会","向外"指称罪恶的基本思路并未改变。就这一意义而言,保利菲博士针对上述两种模式所批评的"过高"或者"过低"估计"个人的自由选择",似乎不是问题的关键。而他所论及的第三种模式,则是从"向外"的脱罪、延伸到"向内"建立罪恶的伦理依据。保利菲博士的第三种模式被称作"护罪"(Apology of Evil)。根据"普泛化"的罪恶观,有人认为"奥斯维辛"的暴行只是由于专制的国家制度将人蜕变为毫无思想的机器,只是由于大众的无知及其对权威的盲目服从。而事实上,人们对罪恶的参与常常并不那么被动。因此"护罪"理论所揭示的,正是从"非罪"的动机导致"犯罪"的原因;或者也可以说,是为"犯罪"作出"非罪"的解释。的确,人类历史上的许多罪行也许并不完全是出于自私的目的,而是为了更高的道德原则或者政治原则、为了民族的前途或者某种虔诚的信仰。在一场真正的灾难之中,实施暴行和遭受暴行的双方常常是同样在谴责"不道德"。就连希特勒也认为德国的衰败是道德堕落的结果,要挽救德国就必须"重振道德"。保利菲博士在文章中还引述了希特勒本人的判断:"只有日耳曼民族使道德律令成为行动的指南"。(14)"护罪"理论以及"奥斯维辛"所代表的暴行似乎可以说明:任何一个群体都有能力对善与恶做出全新的阐释,这些阐释的诱人之处,足以使整个群体坦然地投身于罪恶;他们并不需要抛弃道德,只需要用自己的方式去界定道德。所以在保利菲博士看来:"纳粹的屠杀持续了多年,(在德国)却没有任何政界、法律界、医学界或者宗教界的领袖提出有意义的反对。……人们发现:纳粹主义的伦理原则……与西户的伦理历史存在着某种承接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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