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固然体现了技术进步的趋势,为人类获取信息拓展了视界,但这些传播方式都带有一定程度的专制色彩。信息发送者像发布皇家文告一样面对大众,而作为交流一方的接受者只能认可交流对象的话语霸权。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时代,文学家和艺术家有着很高的社会地位,因为交流体制使他们能够把个人话语推向大众,而大众则被分离成孤独的个体,被动地承受着印刷品和电视画面的统治。互联网的出现打破了大众传媒的神话,因为互联网是人们“聚会”的场所,而不是“听演讲”的场所。通过网络进行交流,每一个人都是言说者,每一个人都可以参与交流,都不会被剥夺话语权。而且这种交流是互动的,即每一个参与交流的人都是在与交流对象相互间进行着一种话语行为的激励。这样,一方面先在话语权力的取消意味着宣言式话语中包含的整体性深度模式的消遁,另一方面互动把交流行为本身的价值凸现出来,解构了宣言式话语对所指的意识整合,于是先前充斥媒体的宣言式话语被网络聚会中的游戏话语取代。我们在网上见到的大都是一些无指涉对象的“巧言”,网络交流的快乐在于交流行为本身,因而这种交流是一种游戏。 文学活动是人类的一种语言交流。从这个角度来看,网络时代交流方式的互动游戏特点肯定将改变印刷出版时代以载道缘情为原则的文学范式。互动游戏的文学是消解了指涉物的能指游戏,它以“策略”的态度对待言词,并在其中体验交流的快感。所以,在我们告别印刷品主导的文化的同时,我们也即将告别背负着人类解放之重任的现实主义文学、现代主义文学。正如法国巴黎综合工科学校教授阿兰·芬基尔克罗所言:“我们都是以前的进步主义者,对我们来说,怀旧含有某种反动的意味;不过这里所说的怀旧是对现代本身的怀念,是对印刷品的怀念,是对现代社会的一个方面即通过文化摆脱束缚的怀念。”(注:〔法〕R·舍普编:《技术帝国》,中文版,三联书店,北京,1999,第197页。) 互动游戏的文学在摆脱叙述真理的重负时,允许每一个交流者成为言说者。印刷品文学时代,作为交流一方的读者,其言说地位受到压制。而文学成为互动游戏后,读者作为言说者才真正出场。法国Ecole Nat-ionale d Art de Cergy教授Fred Forest认为,技术时代的空间是一种“建立在通讯交流媒介上的‘遭遇性’空间”,他预言:“一个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是,‘使大家相互接触’,这样一种作为现代思维和现代实践的标志的关键观念,将变成未来艺术家的主要观念……”(注:〔法〕马可·第亚尼(Marco Diani)编:《非物质社会——后工业世界的设计、文化与技术》,中文版,四川人民出版社,成都,1998,第161页。)在不久的将来,我们看到的文学作品很可能是这样的:几十个不知名的作者,一大堆新奇绝妙的话语。 许多学者在讨论后现代文化时都观察到一种现象:当代生活中,文化成了渗透到每一个层面每一个领域每一种物品的无所不在的因素。我们发现,工业化时代中人们消费的是技术物品的功能,而高新技术时代里人们除消费物品功能外还消费技术行为。这就使得消费活动染上了一层非物质的精神色彩。 英国物理学家约翰·齐曼在《元科学导论》中对R.K·默顿在1942年提出的四条科学规范加以补充修正,为科技活动制订了五个原则:公开性、普遍性、无私利性、独创性和怀疑主义。从这里我们看到,科技活动给人提供的并不仅仅是一种精确的数据和机械程序,它同样也使人体会到一种美学激情。高新技术把每一个当代人卷入技术行为之中,它让每个人体会到了一种艺术的韵味。 因此,在高新技术左右生活的后现代文化中,出现了英国学者费瑟斯通所说的那种“日常生活的审美呈现”的现象。费瑟斯通认为,20世纪出现的一系列文化现象造成了艺术与实际生活界限的模糊,知识分子力图将生活转化为艺术作品,符号和影像构成了日常生活的经纬,后现代的消费文化赋予日常生活以一种审美内涵(注:〔英〕费瑟斯通(M.Featherstone):《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中文版,译林出版社,南京,2000,第96-98页。)。在当代生活中,我们经常听到艺术终结的感叹,但我们又鲜明地感到日常生活更像符号、更多独创性。实际上我们感叹的是古典意义上的那种独立于日常生活之外的纯艺术的消亡,而我们获得的是日常生活中的生命体验日益靠近艺术。如果说现代主义艺术进行的是一种审美“收集”的工作,即把日常生活中的审美因素收集在纯艺术中以保卫艺术在技术理性、消费文化面前的独立性,那么,高新技术时代的后现代艺术则是在进行着一种审美“散播”的工作,它把审美因素从纯艺术中析离出来分派给日常生活的诸领域。如德国学者彼得·科斯洛夫斯基所言:“经济与科学的后现代发展导致艺术脉搏与生活现实性强烈一致。任何人在他的工作和现实中,都直接地体现着某种艺术与创造性的精神。后现代社会是创造性的社会,是创造文化的社会。每个人都可成为艺术家,成为创造性地、艺术性地从事自己职业活动的人。”(注:〔德〕彼得·科斯洛夫斯基(P.Koslowski):《后现代文化——技术发展的社会文化后果》,中文版,中央编译出版社,1999,第165页。)我们把艺术走下神坛的现象称作为“审美散播”。审美散播也许意味着纯艺术的消亡,但审美因素被散播到职业活动、生活行为、日常物品的过程又使我们的审美感受更加丰富了。 当然“审美散播”之所以可能与技术将职业艺术家的技艺训练简化也有关系,比如用电脑合成的手段来构图,普通人稍加训练即可掌握。这在技术上为审美散播提供了条件。 我们在这里论述的“互动游戏”、“审美散播”等当代艺术现象,也许不能涵盖新技术革命下的新艺术革命的全部内容,但这些现象可以使我们找到一条艺术的变迁与技术的变迁之间的通道。 上一页 [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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