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已经强调得够多了。然而,无论求生存的活动多么重 要,都不能取代人求意义的需要。人不能没有对物质和异性的需求;无之,人便不能存活。但人对 意义的需求也同样重要,甚至还更重要;无之,人即使活着,也空虚无聊。人可死于冻馁,也可死 于意义的缺失。动物只求生存,而人赖以存活的还有意义。爱、友谊、游戏、审美(艺术)、道德 (修养)、信仰(理想)等等就是人求意义的基本方式。 就人主体方面的能力而言,人凭什么去求生存与生存的意义呢? 人求生存,主要凭“感性”和“理性”. 我们所谓“感性”(the sensual ),指的是人作为自然存在物所具有的需要和能力。一方面, 求生存的需要也就是欲望求其实现的需要;另一方面,满足欲求的基本手段也是感性(身体)能力。 这是人生而具有的能力。人为了生存,为了满足自己的感性欲求,首先要调动和发挥这方面的能力, 即运用自己的五官四肢去与外物打交道,由此获得生存所需要的物质资料。在此过程中,人的工具 也不过是人的感性能力的延伸和加强。我们所谓的“理性”,指的是人的心智能力。这种能力也是 自然赋予的,但却在社会历史的漫长运用过程中得到磨砺与增进。“理性”的基本功能在于认知和 规范。它需有一种黑格尔所说的“狡黠”本性,能发明出一系列的手段(中介)来弥补和增强感性 的不足。就人与外物打交道而言,如果说“感性”提供的是动力(双重意义上的),那么“理性” 提供的则是方法和中介。仅此而言,无论运用“感性”的实践和运用“理性”的认识有多大的差别, 都可视为同一求生存活动的两个互渗的环节。人类愈是蒙昧落后,就愈多地依赖人的“感性”(体 力)。反之,人类愈是开化进步,就愈多地依赖人的“理性”(脑力)。但无论轻重多寡,两者都 是人的谋生活动少不了的。 人求生存的意义,则主要靠“灵性”. 诚然,人在从事某些求意义的活动时也离不开“感性”和“理性。竞技要运用肢体,下棋要运 用头脑。艺术家在构思时要运用心智,创作时常常离不开身体方面的活动。然而,在意义求索及其 体验中,我们却主要不依靠这两种能力,这不是因为它们低贱,而是因为它们无能。因为这里发生 的不是”感性“与”材料“的实践关系、”理性“与”概念“的认知关系,而是:”灵性“与”意 义“的体证关系。”灵性“何在?不在血肉之躯;”意义“何在?不在物理、概念世界。但正是在 对”意义“的追求与体验中,我们才发现有”灵性“和”意义“这回事。二者所形成的,是虚化的、 形上的精神关系。这种关系既可在瞬间激活为”高峰体验“,也可转化为较为持久的个人信念。总 之,”灵性“乃是人与”意义“打交道的一种精神能力。正是凭藉它,我们才可能从形下生存转入 形上体验。才可能在事实世界发现价值,才可能在受必然支配的自然和社会中找到人的自由,才可 能使我们的有限存在获得在世的依傍和意义。 求生存与求意义是同时逆向的两种活动。“同时”是指这两种活动没有先后之分。不是说先须 求生存而后求意义,而是在求生存的同时就求着意义。以往的生存活动,无论多么原始艰辛,都有 求意义的活动交织其中;将来的意义追求,无论何等广泛深入,都须臾离不开求生存的活动。“逆 向”指的是:求生存的活动走在“出”的方向上,而求意义的活动则走在“归”的方向上。人若不 从自身走出去,以“感性”和“理性”的方式去与外物打交道,就无法维持自己的生存;但人若一 味远出,则又可能迷失其中而成为飘无所依的“游子”,意义追求与“灵性”体验就是引人归“家” 的途径。人有时有可能更多地行进在某一方向上,但相反的方向总是同时为人开放着。 3 在“感性”、“理性”和“灵性”中,美感的根扎在后者之中。作为“灵性”的一种表现, 美感不过是人归“家”时所产生的喜悦感。此种喜悦感正是一种意义感。 说美感是一种意义感,这是就其性质而言的。必须把性质与产生区别开来。美感的产生在外有 诉请感官的感性形式(形、色、声等),在内有其心理状态和过程(感知、情感、理解、想象等)。 这些都可归于“此岸”(可由经验直接确知)的范围。而“性质”则指形上的“根据”. 美感虽是 在“此岸”中发生的,但其根据却在“灵性”活动的意义世界。这正如影子投在大 地上(形下事 实),但产生影子的光却来自天上(形上根据)一样。美感有其心理机制或过程,可以从心理学的 角度去加以描述。但是,如果把美感归结为实证性的审美心理学,那就误入歧途了。无论深入到情 感,深入到知觉,深入到无意识,都无法探到美感的底蕴;也无论以情感为中介,还是以想象为中 介来统摄其他心理因素,都难以揭示美感的性质。同样,美感的产生离不开对象诉诸感官的形式, 可以从对象的形式方面或从对象形式与人心的同构对应关系去研究美感发生的原因,但却不可把美 感归结为对象的感性形式。因为那样一来,美感就不是意义感而主要是一种形式感了,就不是自由 的、超越的而主要是被动的、反映的了。美感性质上是一种对意义的精神体验,而不是对形式的感 性观赏。它包含着后者但并不等于后者。对于一个心如死灰的人来说,再美的形式也激不起他的兴 趣。这就表明了形式感的背后还有更深的东西。 诚然,美感具有一种不假理智思考与逻辑推断的直接性。但在流行的理解中,美感之能如此, 是因为历史的“积淀”. 此种积淀使历史和社会的东西最终转化为个人的东西,逻辑的东西转化为 直观的东西,即理性转变为“新感性”. 在此,美感的直觉性源于感性的直接性、感官的直接性。 而在我们的理解中,美感直觉性的来源主要是“灵性”. 灵性既是对意义的体认,就一定是直接的、 不假理智思考和逻辑推断的。思考和推断是智性的事而不是灵性的事。灵性的此种直接性很容易使 人把它误认为感性的直接性。感性直接性的内容是感性对象的存在同感性主体的欲求、兴趣、需要 等等(生存性的)之间的直接合拍,而灵性直接性的内容则是感性对象的形式同灵性“主体”(姑 借用这一概念)的价值关怀、意义祈向之间的直接相契。价值认同与意义体证,无须以理性思考与 逻辑判断为其中介。所以,尽管感性与灵性都有直接性的品质,但其背后却有着不同的内涵。即使 有感性直接性的存在,它在审美中的作用也是次要的。 对直接性内涵的理解背后涉及到一个更深的问题,即美感到底是自由的还是不自由的?不少人 都确信美感是一种自由感。但若把美感的基本内涵理解为历史的、社会的、功利的亦即理性的东西, 那就很难说是自由的。此种性质的美感在骨子里是受动的、不自由的。被这样锁定在社会性上即理 性上的美感哪能是自由感?这不仅因为理性、社会性“是作为结果与过去相联系”,而且更因为它 们压根儿就是一种必然性。无论与过去相联系,还是与未来相联系,它们都滞留在“此岸”中,即 滞留在人与物、人与人打交道的谋生活动中。必须断然指出,无论在社会必然性(理性结构)中, 还是折回去,在自然必然性(感性动力)中,都探不到美感的根据和性质。美感的根是扎在人性的 那个超自然超社会的层面中的,亦即扎在灵性之中的。只埋头在感性、理性的土壤中去刨掘,而不 仰望天空,找到的只能是沉重的必然,而不是轻灵的自由。 4 由于美感是一种意义感,而意义只能在体验中存活,故对美感特征的认识首先须由对体验的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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