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改造偏重于微观方面,在宏观方面,虽然也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兴建了象都江堰这样一些举世闻名的水利工程,使得成都平原成为天府之国,但总的说来,中国农业的不利环境并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改变,中国仍然是个“灾荒的国度”,其中水灾、旱灾、蝗灾、雹灾、风灾、霜雪等等,无不对农业构成严重的威胁。古人统称之为“天灾”。以圩田为例,虽然圩田使得水稻种到了湖心,成为宋以后粮食增长点,以至于出现“江右产谷,全仗圩田”的说法[35]。但一些圩田只要“偶遇涨涝,皆沦巨浸。或将告西成,一经飙浪,终归水乡……究十岁之中,其有秋者不一二也。[36]”又如梯田,使得“山到崔嵬犹力耕”,但既为水田又往往缺水,“稍旱则水田不登”。在相对落后的生产力和科学技术水平之下,人对环境的改造是难于达到理想状态的,其表现就是频繁的天灾降临。在天灾面前,中国人在积极改造环境,主张人定胜天的同时,更学会了适应环境。《齐民要术》中所说的“顺天时,量地利”,适应自然环境的成分要大于改造自然环境的成分。
适应环境,并不是简单地听天由命,靠天吃饭,而是在不改变现有环境的情况下,通过选择物种(包括作物的种类和品种),来适应不利的自然环境,进行农业生产。《吕氏春秋·任地》提出的有关农业生产技术的十大问题之首,“你能把渍水的洼地作成高起的垄吗?”这是从旱地作物的角度提出来,它要求人们去改变环境以适应作物的生长。但是选用适合的作物,在不改变渍水低洼的环境条件下也可以达到土地利用的目的。相传大禹治水时,就曾“令益予众庶稻,可种卑湿。”[37]水稻适合于在水中生长,《孝经·援神契》:“汙、泉宜稻”。所以,选种水稻就可以在不改变现有低洼多水的自然环境的情况下,达到发展农业生产的目的。讲到治水,无论是鲧的堵塞,还是禹的疏导,都是对于环境的一种改造,历史上否定鲧的堵塞,肯定禹的疏导,实际上禹在疏导的同时还有因势利导。“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每年黄河周期性的河水泛滥给两岸的农业生产带来巨大的破坏,但利用秋后水退所留下的淤滩,等到其泥干地裂之后,“布扫麦种于上”,也可以收到所谓“淤田之效”,[38]这实际上也是适应的结果。为了适应在泥上种麦的需要,古人还发明了一种适应泥上行走的橇。[39]
即使是经过一定改造的环境,也存在适应的问题。《齐民要术》提到北方经过开垦荒地,当年必须漫掷黍、穄,“明年,乃中为谷田”[40];《王祯农书》将适宜的作物增加了脂麻、绿豆,并特别提到“今汉、沔、淮、颍上率多创开荒地,当年多种脂麻等种,有收至盈溢仓箱速富者。”[41]又如涂田,“初种水稗,斥卤既尽,可为稼田”。[42]适应的过程也是改造的过程,有时它甚至是改造的一个部分。以盐碱地为例,道光二十年(1840)山东《巨野县志》说:“碱地苦寒,惟苜蓿能暖地,不畏碱,先种苜蓿,岁夷其苗,食之。三年或四年后犁去其根,种五谷蔬果,无不发矣。”适应与改造相结合是治理盐碱地的良方。
改造环境可以完全服从自已的主观愿望,但要适应环境,则必须首先了解环境。《礼记·月令》说:“善相丘陵、坂险、原隰,土地所宜,五谷所殖。”这里指的是对土壤环境的了解,而明代马一龙则说:“知时为上,知土次之。知其所宜,用其不可弃;知其所宜,避其不可为,力足以胜天矣。知不踰力者,劳而无功。”把了解环境中的气候因素放在首位,这与明代人对于气候的认识有关。在了解自然环境的基础之上,再根据自然环境的实际状况,因地制宜,加以利用,古人称为“土宜之法”。《周礼 ·大司徒》曰:“以土宜之法,辨十有二土之名物,以相民宅而知其利害,以阜人民,以蕃鸟兽,以毓草木,以任土事;辨十二壤之物而知其种,以教稼穑焉。”土宜之法要求人们因土种植,而只有因土种植,才能取得好的收成。《吕氏春秋·适威》:“若五种之于地也,必应其类,而蕃息百倍。”《说苑》:“山川汙泽,陵陆丘阜,五土之宜,圣王就其实,因其便,不失其性。高者黍,中者稷,下者秔。蒲、苇、菅、蒯之用不乏。麻、麦、黍、梁亦不尽。”[43]《齐民要术》说:“山、泽有异宜。山田种强苗,以避风霜;泽田种弱苗,以求华实也。”这里说的是根据地势的高下,选择不同种类的作物。明清时期外来作物玉米、甘薯等的引进,也正是因为适应了山区、海涂等边缘地区农业发展的需要,才得以迅速的普及。
对环境的适应不仅表现在对物种的选择,更多地还表现在于对品种的选择。中国传统农业积累了相当丰富的品种资源,以水稻品种为例,仅《授时通考》就记载了水稻品种3429个。这些品种资源大多是适应环境种植需要而出现的。
魏晋南北朝时期,是中国传统旱地农业的成熟期,成熟的标志不光是以耕、耙、耱为核心的整地技术体系的形成,还应该包括与之相配套的旱地作物及其品种的出现。《齐民要术》中记载了粟品种86个,其中14种“早熟、耐旱、熟早免虫”;二十四种,“穗皆有毛,耐风、免雀暴”;十种“晚熟,耐水”。[44]这里提到的旱、虫、风、雀、水等等,都是仅仅依靠耕作所不能解决的。
选择品种以适应环境,在稻作上更能得到充分的证明。宋人郭正祥在《田家四时》诗中说:“选种随土宜,播掷糯与粳 。”中国人选育出了“宜卑湿”的“奈肥”,抗寒性强的“冷水乌”、“乌口稻”,耐涝的“冷水红”、抗倒伏的“铁秆糯”、深水可种的“深水红”、高山可播的旱稻等。水稻品种对于稻作的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宋初何承矩在河北沿边种稻。第一年因错用了南方的晚熟品种,在河北不能抽穗,“值霜不成”,第二年改用南方早稻品种,“是岁八月,稻熟”[45]。“由是自顺安以东濒海,广袤数百里悉为稻田。”[46]可见,在河北沿边种稻成功的主要因素不是耕作技术,而是水稻品种。同样,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当江淮两浙出现稍旱即水田不登的情况时,人们首先想到的不是兴修水利,而是引进一种成熟早、耐旱,高仰之地也种种植的水稻品种——占城稻。中国南方是水稻的主产区,作为水稻主产区的最大不利因素还不是干旱,而是水灾。水灾过后种植常规的稻种往往季节偏晚,于是便有了黄穋稻出现。黄穋稻是一个生育期很短(约90天)且耐水的品种,它能够在水灾过后(甚至是水灾到来之前)很短的有效生产期内完成自种到收的全过程,因此,它在长江中下游易受洪涝灾害的稻作区(主要是圩田地区)得到广泛的种植。[47]
土壤耕作和物种选用,以改造和适应自然环境,是中国农业发展的两条并行不悖的腿。在开荒的同时,利用并引进了适应新开发地区种植的作物及品种,作为先锋作物;在兴修水利,发展耕作技术的同时,培育出了抗旱、耐水、耐涝品种;在加强田间管理的同时,积极发挥作物及其品种在抗虫、防鸟兽、耐瘠、耐肥、耐寒、抗倒伏等多方面的作用。作物及其品种的变化也可以反映中国农业的进步。品种且不必说,光是主要粮食的种类就经历了一个由粟变麦再到稻的过程。而这三次变化正好代表了三次大的农业革命。第一次发生在新石器时代,第二次开始于秦汉,第三次则是唐宋。总之,全部中国传统农业发展的历史不仅是对环境的改造,更是对环境的适应;改造与适应相结合使环境及其变迁对农的不利影响缩小到最底限度。这就是中国传统农学中的天人关系。 [1] 季羡林,“天人合一”新解,传统文化与现代化,1993年,创刊号,第9-16页。
[2] 宋正海,地理环境决定论应该彻底翻案的理论依据,边缘地带,学苑出版社,1999年,93--101。
[3] 有关环境保护的内容可参见李根蟠,先秦保护和合理利用自然资源理论及其基础——兼论传统农学在现代化 上一页 [1] [2] [3] [4] [5]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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