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诅咒的推动工业化和现代化的力量结盟后,表现形态更是多样。但在我看来,透过这些表象,民族主义仍然不离我上面所概括的四大特征:坚信民族要求之至高;民族所有成员的有机联系;我族价值之有价值就是因为它是我族的;最后,在诸多权威或忠诚的竞争者中,民族诉求是至高的。目前正在地球上急剧发展、泛滥的形形色色民族主义意识形态,多多少少都可从中分辨出这四大构成要件。〖HT4”H〗四〖HT5”SS〗
作为一种有别于单纯民族意识——即归属于一个民族的感觉——的民族主义,最初确实可能是对傲慢和轻蔑对待社会传统价值的态度的回应,是大多数社会成员的自豪感受到伤害、蒙受耻辱到一定程度引起愤怒、要求自我确认从而强烈反弹的结果。德国现代民族主义的代表人物的反应似乎能说明这一点——先是托马修斯和莱辛及其17世纪先辈,他们在相对温和的文学爱国主义精神支配下自觉地捍卫德国文化,然后是赫尔德,他强调文化自治,一直发展到拿破伦入侵期间及其后阿尔恩特、吉恩、科尔纳、戈尔斯等人,具有侵略性的沙文主义喷薄而出。而问题并不如此简单。拥有共同语言、习俗、疆域的社会共同体,自远古时代就出现了,而部落或民族,或是那些由宗教或单一合法权威凝聚而成的大社团遭外敌入侵这样的事,已是司空见惯了。不管是古代还是中世纪,不管是欧洲还是亚洲,入侵并没有激起上面的那种民族主义反应:不管是波斯人被希腊征服、希腊人被罗马打败,或是佛教徒被穆斯林征服,或者希腊-罗马文明被匈奴和奥斯曼土尔其蹂躏之时,更不要提各个大陆上那无数规模较小的战争和征服者毁灭本土制度的暴行:在所有这些情形下,那些受害者都没有作出过那种民族主义的反应。
尽管我不是历史学家,也不是社会学家,但在我看来,显见的是,就民族主义诞生的必要条件而言,即仅仅是社会的集体感情或者至少是其精神领袖们的感情受到伤害,是远远不够的;该社会内部必须、或者至少是潜在地形成了一个集团或阶层,他们致力于寻求人们忠诚或自我肯认的目标,或许是追寻权力的某种基础,而以前的凝聚力量——部落的、宗教的、封建的、王朝的、或军事的——已不能再为权力提供基础,法国和西班牙的君主制政体能为权力提供这样的基础,德国人民的统治者却提供不了这样的基础。有时,会由新兴的社会阶层创造出来目标,这个阶层渴望挣脱旧的统治者对社会的控制,不管是世俗的还是神权的。具备了这一条件,再加上征服的创痛,甚至只是另一个社会对其文化上的轻视——如果没有这种轻视,本民族文化最起码会开始萌芽发展——民族主义就如箭在弦了。
不过还需要一个条件,民族主义要在一个社会中发育成长,这个社会,至少是其最具敏锐洞察力的成员心中,必须已经形成了它自己作为一个民族、最起码是一个民族雏形的形象,借助于某些凝聚一个民族的普遍要素——语言、种族起源、共同的历史(现实的或想象的)——那些接受较好教育、具有更多社会和历史关怀的人士必须对这些观念和情感作出相当明确的阐释,这些观念和情感,在普通民众的意识中还是模糊的,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有被意识到。这个民族形象的意义在于,如果它被忽视或受到侮辱,那些有机地归属于这一民族的人能借此表达愤怒,它也可以把他们中的一些人凝聚成某种自觉的意识形态集团或社会运动,特别是当他们面临着共同敌人之时极为有用,不管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敌人——可以是教会、政府或于我族颇有微词的外邦人。构造民族形象的人,就是那些对人民能说能写的人,他们努力使人民意识到作为一个民族所受的冤屈,他们就是诗人、小说家、历史学家、批评家、神学家、哲学家,等等。因此抵抗法国无所不在的霸权的义举,最早出现在似乎不相干的美学和文学批评领域(这儿我并不想具体地探讨是什么促使英国或瑞士对法国新古典主义作出了最初的反弹)。在德国,文学领域的反抗变成了一种社会和政治力量,这正是民族主义的渊源所在。它采取的形式出于写作者的深谋远虑,要把自己和众人从他们认为令人窒息的环境中解放出来,第一步就是挣脱法国人在美学领域制造的专断教条,它禁锢了精神的自由发展。
除傲慢的法国外,还有国内的暴君,社会意义上而非美学意义上的暴君统治。压抑、平庸的社会统治和管制激起强烈的个人义愤,其大爆发就是“狂飙运动”,它直接的目标是打破社会生活的种种樊篱、破除各个层面的奉承拍马、卑恭曲膝、野蛮残忍、独断专行、傲慢自大、压抑沉闷、谎言横行、以及柏克所说的“言不由衷、矫揉造作”[4]。它最先质疑所有法律、也即规则的有效性,据说它们都是上帝、自然、君主颁行的,所以就具有无上的权威,所有人都要遵从。狂飙运动所要求的是自我表现的自由,创造性意志自由地表现,这种创造性意志在艺术家身上表现得最彻底、最强烈,在所有人身上也都有所体现。在赫尔德看来,这种充满生机的力量具体地就体现在民族的集体精神中:传说、英雄史诗、神话、法律、习俗、歌谣、舞蹈、宗教与世俗的象征符号、寺庙、教堂、礼仪,所有这些都是表达和沟通的具体形式,都不是个人或可明确认定的团体刻意创造的,而是集体的、非个人的想象,反映的是共同体作为一个整体的意愿和欲望,并且影响到意识的各个层面;这集体精神构成密切而又无形的联系纽带,据此,社会才能作为一个单一的有机整体发育成长。
创造性才能——不管是体现在个人身上还是社会有机体上——的概念取代了永恒的客观真理或固定不变的模式、规则概念,只有发挥这种创造性才能,才能获得幸福、美德、正义等方方面面人的本质的充分实现。由此必然得出一个关于人与社会的新理念,它强调活力、运动、变革,更注重个人或集团彼此之间的差异而不是相似,强调多样性、独特性、个性的魅力与价值,这种理念把世界看成一个大花园,每棵树、每朵花都按自己的天性发育成长,都具体地展现由环境和本性所生成的抱负志向,因此,不能用其它有机体的模式或目标来克加评判。这与占统治地位的哲学恒久论适成对比,后者坚信客观的、外部的规律和规则的普适性、统一性、永恒的有效性,认为这些规律和规则可以适用于任何时代的任何人、事,法国启蒙运动的领袖人物所鼓吹的就是这套东西,这些法国人受到自然科学和数学领域成就的鼓舞,在这方面,德国的文化则是宗教性、学究气、偏省、容易陷入神秘主义、眼界狭窄,最多只能可怜地模仿西方,实在是乏善可陈。
我并不想暗示,这种尖刻的对比充其量只是一小撮德国诗人和评论家脑子里的幻想,然而确实是这些作家,最准确地感受到了德国特别是普鲁士经历腓特烈大帝的西方化改革所带来社会变革的冲击。他们完全被排除在实际权力之外,无法使自己适应强加于传统生活方式之上的官僚组织,他们最敏锐地看到了自己原来的基督教、新教和道德主义世界观与法国启蒙运动的科学倾向之间的不协调,也为三百多小君主的专制统治而苦恼,于是,他们中最有天分、最具独立精神的人士就用越来越强烈的叛逆思想和行为,对他们的世界所遭受的破坏作出回应,这种破坏是从法王路易十四的军队让祖辈蒙受屈辱开始的。在他们看来,德国传统意蕴深厚、充满诗意,这种传统虽然难以把握,但却具有真正洞悉精神生活无穷无尽、难以言传的多样性的能力,与之相对的法国思想家所构思的世界,则是浅薄的物质主义、功利主义、肤浅的丧失人性的皮影戏而已。德国人的这种世界观是浪漫主义运动的源头之一,浪漫主义运动,至少在德国,赞美集体意志,不受任何理性方法发现的规则之约束,也颂扬那种创造性的个人能参与其活动——或非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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