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呈现”为主,一般擅长表现的是动作化了的形象,通常观众不可能像读小说那样通,隐藏在电影镜头后面的那些“意义”是由具备一定文化背景的电影观众在观影过程中对电影镜头画面即时解码而获得的。 在《布拉格之恋》中,影像同样淡化了小说中哲理性的思索而强化了视觉的感性审美。象小说开头那样无拘无束、天马行空式的大段有关历史的议论在银幕上是无法表现的。因为无论是关于希特勒、法国大革命的表述还是关于非洲部族战争的说法,所表达的都是一种作者个人对于历史的思考。在影片的高潮段落,即特丽莎与萨宾娜互拍裸照的那一段落里,电影运用了各种视听手段浓墨重彩地加以渲染。在这一场景中光线透过窗帘散落在屋子里,柔和而温馨,两个女人在镜头前以一种唯美的方式向观众展示自己的裸体。当萨宾娜展示自己的裸体给特丽莎看时,她半转过的脸上写满了对世事的洞悉与明澈;而轮到萨宾娜为特丽莎拍照时,特丽莎则害羞地东躲西藏。两个女人、两种性格、两样的人生在镜头里显露无余。电影以两人互相拍照来造成一种封闭的场景意义,而观众则躲在黑暗中安全地满足着自己的窥淫欲。朱丽叶·比诺什饰演的特丽莎和丽娜·奥林饰演的萨宾娜的激情演绎当然会成为全片的视觉高潮,而沉浸在电影华丽影像里的观众因暂时缺失了主体意识的理性评判,也会一起“媚俗”地随着影片的叙事引导而达到观赏的心理。然而对比小说,我们不难发现,影片的这一商业化改写、遮蔽了对原著的深度阅读。在小说中,这一段是这样描写的: 这部照相机既是特丽莎观察托马斯的情人的机器眼,又是遮掩自己的面孔的一块面纱。萨宾娜花了点时间才把自己的浴衣完全脱掉,这时才发现她所处的境地比自己预计的要尴尬多。又花了几分钟摆弄姿态,她向特丽莎走去,说:“现在该我给你拍了。脱!” 萨宾娜多次从托马斯那里听到命令:“脱!”这已深深刻记在她的记忆里。现在,托马斯的情人对托马斯的妻子发出了托马斯的命令,两个女人被这同一个有魔力的字连在一起了。“她用来遮脸和对准萨宾娜的武器是给缴了。她完全是在接受托马斯情人的怜悯。这个美丽的征服使她陶醉。”⑧昆德拉关注的焦点显然不在小说发展的情节性上,而是借题发挥,大段阐述他对于此事的思考,即包含着一种反对“媚俗”的哲理意味。小说中的这寥寥几笔虽看似平淡,但结合上下文语境,其含义颇为丰富。“我想,萨宾娜也被这奇特的场景迷住了:她情人的妻子竟奇异地依顺而胆怯,站在她面前。不过按了两三次快门以后她几乎被自己的迷醉吓住,为了驱散它,便高声大笑起来。”⑨这样的句子与其说是在叙述,不如说是一种借叙述的语句表达作者自己对人生的奇妙的感悟。描写这一场景时,真正的叙述话语只用了寥寥几笔,但到了电影里则成了全方位的详细展示 ,那些美艳、妩媚的形象其实也造成了视觉审美的“媚俗”。 法国新小说杰出代表罗伯—格里耶其对小说的革新在于想打破传统小说的这一“深度传奇”,为小说重新立法。他认为传统小说以及文学就是建立在关于深度的古老神话的基础上,而且“仅仅以此为基础”。但他根本不相信世界有一种深度,这种深度实质上是小说中统治一切的“人本主义”,是人一厢情愿地为世界附加各种意义和解释。必须抛弃关于深度的古老神话,抛弃关于“内在性、人的本体论”之类的概念,应该用条件的观念代替本性的观念。 从这一立场出发,罗伯-格里耶在写作手法上进行了大胆的创新。以往小说中不可或缺的中心人物不见了,作品从头至尾是对景物的冷静、细致、反复以至繁琐的描写。作者通过笔下人物冷静客观地观察,不加任何评价、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地将这些感受传达给读者,引导读者自己去联想,去发挥。小说的情节降到了极其次要的地位。而且作者故意打乱时空顺序,使故事情节愈发变得模糊不清。小说的陈述方式往往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故罗伯—格里耶开创的是一种无厚度的小说风格,创作的是表层的文本,是一种“表面小说”。这也是罗伯—格里耶所设想的未来的小说。“表面小说”决定了他的语言也随之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尽量保持一种冷漠的笔调,正如他所声称的那样,摒弃任何“人格化”的描写,特别着意清除“以人为中心的比喻”。“表明视觉的和描写性的词——限于度量、定位、限制、明确——为未来小说指出了一个艰巨然而可靠的方向。”其代表作《嫉妒》的语言就是这种度量的语言,而它的“视觉性”也具有了还原存在与物的本来面目的某种本体意义。明暗、色彩、位置、距离等视觉艺术概念,在他的笔下以细而又细的描写体现出来,有时甚至到了不厌其烦的极致。 瓦解叙事,断绝了叙事性吸引力,喜欢场景胜于故事,喜欢场面胜于叙事发展,同时喜欢片断,使叙述的连续性受到人为的分割。故罗伯-格里耶的小说是一种抵制叙事秩序的文本,瓦解叙事秩序的同时瓦解了事物的可理解性和意义。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罗伯—格里耶及其推荐电影,认为电影有一种呈视性,表现的是动作和物本身,是运动,是外形,在其中,形象恢复了现实性。所以罗伯—格里耶自己就参与了电影的编导工作,是法国新浪潮电影的代表人物。于1961年创作了电影文学剧本《去年在马里昂巴德》,并由著名导演阿兰·莱斯尼摄制成影片,在第22届威尼斯电影节上获奖。剧本描写了一个少妇在某地休养,与一陌生男子相遇,男子坚持说他俩曾经相识,并约定今年在此相见,最后女方确认此事。作品中现实生活客观的确切性也完全消失,整个事件呈现出出了不可理解的性质。此外,他自编自导的影片《不朽的女人》(1963)曾获得路克电影奖,这部电影与《去年在马里昂巴》类似,也是一个男人在异国情调的旅游地遭遇一个神秘莫测的女人,场景以静止为主,人物表情冷漠、反应迟缓,对话如同平静的梦呓,依旧营造出一种真实与幻境难分难解的情境。《不朽的女人》中有一些暧昧的色情场景,这也是构成典型的罗伯-格里耶式的乌托邦的一个要素,欲望缓慢浮动,如同悠长的河流,其实却已经很淡了。他重要的电影小说尚有《跨跃欧洲的快车》、《伊甸园及其以后》等等。 从放弃深度到追求表面的这一探索历程,我们可以说罗伯-格里耶从事电影几乎是必然的事,他那种不加评论精确描写物质世界、注重视觉效果的风格用电影来表现可能比用小说来表现更为合适。他对小说深度的瓦解、对事物原本地呈现、对视觉世界的追求最后还是把它导向了电影。 文字与镜头,终究跨不过这一条“鸿沟”,却不是简单的深度与表面的划分。 同样对于《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与《布拉格之恋》,小说与电影的确各有所长,但并非像一些人所定义的那样,藉着文本与镜头,完成的是各自深度与表面的神话。 3:形式的颠覆:复调结构的碎片化 昆德拉小说的结构既具有自身独有的特点,又与作品的整体风格融为一体。他在继承巴赫金关于“复调小说”理论的基础上,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了这一理论并亲自运用于实践。小说以托马斯和特丽莎的爱情为主线,又辅以其它多条线索,如萨宾娜的线索、特丽莎与弗兰茨爱情的线索、托马斯儿子追寻父亲足迹的线索,几条线索或平行或相交,错综复杂,形成一种昆德拉式“复调结构”,并以这种结构表达他对人生、对世界的独特感悟。而且,小说中的几个主要人物托马斯、特丽莎、萨宾娜等都超越了作者自身的思维设定,成为一个个具有主体意识的个体,这些个体与昆德拉一起交流、对话,架构起小说的主要情节。这样的写作方式具有较强的开放性, 给读者留下了巨大的思考空间,也造成了对它的多种读解的可能性。 影片《布拉格之恋》却不是一部纯粹的先锋性质的艺术电影。这部影片不仅从思想上抹平了原著的深沉度,也 上一页 [1] [2] [3] [4] [5] 下一页
Tag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