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的糧食作物,在水利尚未普及前,漢族曾經大量栽種,這從台灣文獻中經常出現的「芋埔」、「芋原」、「芋山」、「芋仔寮」等地名可資證明。陳寅恪喜歡「以詩證史」,筆者且師法前輩學者,以詩證明上述論斷吧。
孫元衡《赤嵌集》加溜社詩: 自有蠻兒能漢語,誰言冠冕不相宜!叱牛帶雨晚來急,解得沙田種芋時。 孫元衡,字湘南,桐城人,拔貢。康熙四十二年任台灣府同知,所作《赤嵌集》深為詩壇祭酒王士禎欣賞。這首詩告訴我們,康熙年間嘉義一帶的平埔族(加溜社在諸羅)有些已能說漢語,以種植芋頭為生。
施士洁《後蘇龕合集‧後蘇龕詩鈔卷補編‧古今體詩‧疊前韻》: 怪底潭名劍,尋幽興倍騰。水光圓似缽,山意古於僧。芋熟連阡脊,楠肥沒屋棱。畫圖一披玩,邱壑寸心澄。 施士洁,字澐舫,台南人,道光二十五年進士。性曠達,不喜仕進,割讓後內渡。作者前作《為王純卿司馬題劍潭夜光圖》,疊前韻而有此詩。「芋熟連阡脊」,道盡當時台北劍潭一帶芋頭阡陌縱橫的情景。
林占梅《潛園琴餘草簡編‧正文‧自少時至辛亥(咸豐元年)》雙溪曉行: 宛轉雙溪路,蘢蔥芋粟紛;深坑巢亂石,遠樹泊輕雲。屋盡穿巖搆,泉多截竹分。嘯猿聲不斷,每向靜中聞。 林占梅,淡水竹塹(今新竹)人,貢生。《潛園琴餘草簡編》收咸豐元年至同治六年作品。這首詩敘述道咸年間雙溪情景。田野所種芋頭和粟(小米),正是原住民的重要糧食作物!
楊浚《嚴懷谷司馬同年成儀招飲賦贈》: 長沙光祿稱吾師,貢登玉室羅瑰奇;……側聞途民鼓腹歌,萬家都飽芋田飯! 楊浚,台灣同治年間舉人,生平事蹟不詳。這首詩收於《台灣詩鈔》卷四。「萬家都飽芋田飯」,說明當時人們以芋頭充當主食。
張景祈《台疆雜感》: 奧府由來擅海王,不因地力盡農桑;接天瘴雨桄榔暗,繞郭鱗塍薯芋香。 張景祈,浙江錢塘人。光緒間淡水縣縣官。所作《台疆雜感》收於《台灣詩鈔》卷六。詩中的台灣農村,遍植檳榔,家屋附近種番薯、芋頭,和現今不是一個樣子。 芋頭文化的殘跡
在清代文獻中,「芋」也經常作為人名,如「莊芋」、「周芋根」、「許芋娘」、「廖芋頭」等等,上網查閱中研院漢籍文獻「台灣方志」和「台灣文獻」,可以查到一長串。以「芋」作為人名,除了常吃、常見,也可能和宗教或禮俗有關。
當平埔族融入漢族時,他們的文化不可能完全泯滅。以漢化最輕的雅美族為例,至今仍然以芋頭作為主要糧食作物。根據雅美族人董媽女的《芋頭的禮讚》,雅美族舉行各種儀式時,都會吟唱芋頭讚歌。雅美族的例子,或許透露著某些早已湮滅的訊息。
清代時,台灣某些習俗和芋頭有關。如七夕時互以黃豆(加糖煮熟)、龍眼、芋頭相贈。迎娶時,女方以香蕉、鳳梨、芋頭、柑橘等贈送男方。後一項習俗維持到今天。原住民有關芋頭的宗教和禮俗,可能經由通婚影響到漢族,因而衍生出一些特殊的人文現象。
康熙廿三年,諸羅設縣,首任知縣季麟光(江南無錫人,康熙十五年進士)在台一年,所著《台灣雜記》,有一則關於神芋的記載: 玉山,在鳳山野番中。山最高,人不能上。月夜望之,則玉色璘璘。其上有芋一棵,根盤樹間,葉已成林。有鳥巢其上,羽毛五色,大於鸛鶴,土人俱指為鳳。
玉山是台灣第一高峰,被附近土著視為神山。神山、神芋和漢族的神鳥鳳凰,這則康熙年間的傳說,不難看出原住民與漢族交融的痕跡。
餘話──芋仔和蕃薯
在台灣,本省人自稱蕃薯,把外省人稱作芋仔,此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有人說,台灣島的外形像番薯,所以自稱番薯。那麼中國大陸呢?不管包含不包含外蒙,怎麼看都不像芋頭啊!
直到有一天,和友人楊龢之先生閒聊,才算弄清楚這個疑惑已久的問題。楊先生精研南明史和台灣史,他說:明鄭覆亡後,台灣的漢人把大陸來台人士──不論是滿人還是漢人,一律稱為「胡仔」(胡人)。閩南語「胡」和「芋」同音,後來以訛傳訛,「胡仔」就變成「芋仔」了!
至於本省人自稱番薯,必定是「胡仔」訛傳成「芋仔」以後的事。為了和「芋仔」相區別,就把自己叫做「番薯」吧。殊不知,番薯是外來作物,芋頭才是固有的呢!
楊先生說:林衡道的著作早就提到,早期台灣人稱豬為「胡仔」,稱狗為「覺羅」(愛新覺羅),藉著豬、狗,暗罵大陸來的「胡人」。楊先生小時候家住南部(雲林),就親耳聽過有人把豬叫做「芋仔」(胡仔),只是人們早已不知其意義了。
光復後,將豬稱為「芋仔」的說法有了新的意涵。既然大陸人稱為「芋仔」,豬也稱為「芋仔」,根據三段論法,大陸人豈不等同於豬!這大概就是「中國豬」一詞的語源吧?如果志在光復大業的先祖們地下有知,聽到這個光復後的新生詞彙不知作何感想!
參考文獻 1. 瞿海良《台灣原住民的飲食世界》,行政院文化建設委員會,1997年。 2. 阮昌銳《台灣的原住民》,台灣省立博物館,1996年。 3. 陳奇祿《台灣土著文化研究》第十章《東南亞的主食區和主食層──兼論台灣土著諸族農作物的來源》,聯經出板事業公司,1992年。 4. 董媽女《芋頭的禮讚》,稻香出版社,199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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