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
历史一元论的基础是价值一元论和文化一元论。这种一元论源于希腊哲学的“逻各斯”理论,到中世纪基督教哲学达于绝对化,好像世界所有文明都来自《出埃及记》。18世纪,维科和赫德尔(Johann G.Herder)提出文化多元论。康德读了他的弟子赫德尔的著作后研究历史哲学,但他持一元价值论,提出“世界公民”的历史观。黑格尔更是完全的历史一元论和中心论者,中心即普鲁士王国。工业革命以后,出现西欧中心论。19世纪,出现历史发展阶段论,把各民族文明差异归结为西欧历史发展的不同阶段,落后者是处在西欧的早期阶段,希望他们按步就班前进。
后现代主义者在哲学思想上差不多都是多元论者和非中心化(decentering)论者,在历史观上也是这样。如有人认为世界本来是差异的、多样的,先进和落后都有其存在价值。著名的后自由主义者柏林(Isaiah Berlin)批判“世界公民”思想,提出各种文化价值的“不可通约性”,不能用一个尺度来衡量,甚至不可兼容,自然不能有一个中心。历史学家斯宾格勒(Oswald Spengler)和汤因比都是文化多元论者。斯宾格勒认为每种文化都会由盛而衰,因著《西方的没落》,世人瞩目。汤因比在《历史研究》中认为西方文明可免于衰亡,但不能靠物质力量,而需要一种“终极的精神”。晚年,他把注意力转向东方,他在1975年与池田大作的对话中说,将来文化上统一世界的不会是西欧化国家,而是中国。
4.历史的连续性问题
后现代主义者很多人认为历史是非连续性的。有的是从强调个别性出发,世界上的事物彼此没有必然的联系,历史上的事物也没有纵向的必然关系。有的是从后结构主义立论,强调社会的非同质性,那么后一代与前一代也没有必然的同一性。后现代主义的领袖人物也是历史学家福柯(Michel Foucault)对此有深刻的研究,他号召新的历史学家应该去寻找历史上“断裂的现象”和“转换的原则与结果”。
历史非连续性的论断看来是不能接受的。今天我们的问题正是要反对割断历史,似乎一场革命就可与过去一刀两断,重新创造,在一张白纸上绘新图画。马克思在论法国大革命时说,人们创造自己的历史,但不是随心所欲,而是在“从过去继承下来的条件下创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第603页)。他在论历史时说,“历史不外是各世代的交替”,每一代必须接受前一代留下来的“生产力总和,人和自然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历史上形成的关系”(同上第43、51页)。这三者是不能割断的,只能继承下来进行改造。
不过,对于福柯的非连续性历史观也不能闭目了之,需作些说明。
中国的史学传统一直是重视连续性的,这在历史观上就是“通古今之变”。西方不是这样。早期西方史学都是一件一件的故事,互不联系。鲁滨逊(James H.Robinson)的名著《新史学》说,直到文艺复兴时代,史学中时间错乱的现象还习以为常,历史连续性的概念是19世纪才建立起来的。福柯也说“19世纪成为历史学的世纪”,他所批判的正是这时期的史学。他说,这时期的史学设定了一个永恒的真理,把合理性作为人类的目的,又受进化论影响,排除断裂现象,把历史写成人类不断完善自己、理性不断增强的历史。19世纪末,更把社会归结为某种单一的形态,某种同质的文明,排除个体,历史抽象化。福柯声讨的正是这种有发展而无变革的目的论的史学。
福柯认为,启蒙运动以来的史学是一种以人为中心的主体主义史学,人创造一切。而这种理性的人,是由权力建构的。权力认可的理性,压迫一切异论。他从笛卡尔的《方法论》中看出理性(工具理性)的极权性,又在众多论述中加以论证。他反对这种以权力为基础的主体主义史学。
福柯主要是研究文化史和思想史,他把思想认识称为“知识型(episteme)。他认为,启蒙运动以后在科学、哲学、文学等方面的知识型不是继承古典时期的原型而来,而是古典认识的断裂和非连续性转换。因而他在《知识考古学》中宣告“历史已死亡”,提出建立“新历史”。
建立新历史,福柯要求用非连续性概念来划分历史的系统和层次,发现历史“过程的界限,变动曲线的转折点,历史事物功能的极限。他反对传统史学的永恒真理论、目的论、线性发展和因果链模式,而强调断裂和转换。他说,这种新历史的最初阶段可上溯到马克思。我们知道,马克思曾说过“历史的动力……是革命”。看来,福柯的断裂和转换亦有变革、革命的意思,也可说,是从积极方面来解释“通古今之变。”
福柯的论述集中于《Dits et Ecrits》中译本《福柯集》(上海远东出版社1998年版)。
总的看,20世纪50年代以来西方新的历史观多少都有向中国历史观靠拢的倾向。 上一页 [1] [2] [3] [4] [5]
Tags:
|